走近了,才聽見老爺子說:“為君者,當以天下先,為天下率。”
外曾祖父是少傅,三孤之一,做過三朝帝師,如今是風燭殘年,病得起不了身,當朝帝王失德,對他江家不仁,他卻依舊要上諫。
諫臣的字句常常是指向自己的劍刃,卻能劃出君王正路。
外曾祖父瘦了好多,卻自有一股精氣神,這精氣神撐起了他,讓他像一面人皮蒙出的鼓,心臟砰砰在裡面跳著,奏出垂死掙扎的樂聲。
這幅畫面久久刻在她的腦海裡,等她到了外曾祖父的年紀時,也不曾忘記,明明是病體殘軀,聲如蚊蚋,卻又叫人振聾發聵。
幼時所見,穿越了數十載時光,仍然震撼著她。
這以後的許多年裡,她都告訴自己,要成為外曾祖父這樣的人。
只是那時她終究太小,不明白那種震撼到底意味著什麼,她只是活潑潑笑道:“太外公,我能背整本《論語》了!”
來日思及此時,才覺正應了太外公寫的那句——
枯燭盈夜,回首方知是永訣。
此時的太舜宮中,太醫院的二十餘位太醫都跪在寢房外,嗡嗡討論著陛下的病情。
“怎麼用了紅靈三寶丹以後,陛下的臉上又多了一個瘡口?”
“如果不是冬天,怕是爛得更快。”
“還不如聽謝太醫的,用一用他的祛風紫草油。”
“紫草油多用在燙傷上,陛下這個顯然是不對症的……”
“都說了祛風的紫草油。”
“本來我不信是蠱蟲,我看這傷真有些邪性了,既不是癰疽疔瘡,也不是癤腫流注,那它還能是什麼呢?”
“就是蠱蟲,必然是蠱蟲……”
新任太醫令周太醫此時跪在承平帝床前,愧疚道:“是臣等無能,不過皇上下巴上的瘡口已然有些好轉,想來是閆神醫的針療有用了,陛下請回閆神醫實在是英明神武。”
“若由爾等庸醫醫治,朕還不如死了算了!”
周太醫道:“臣有罪,臣惶恐。”
屋外跪著的太醫們頓時噤若寒蟬。
那個閆神醫樂呵呵地站在一邊看戲,他救過先帝一命,左右陛下不能殺他,所以有一種置身事外的輕鬆。
太監過來傳話:“陛下,楊學士又來了。”
“他來做什麼!”
“想來還是為了朝會上……”
“又是為了傳位詔書,”承平帝把藥碗往地上一砸,面巾脫落,露出一張發黑流膿的臉,暴怒道,“朕還沒死呢!”
周太醫趴在地上,動也不敢動,卻道:“陛下切莫動怒。”
承平帝喘著粗氣:“你們惦記什麼,朕全都一清二楚,只要朕活一日,就不會叫你們如意!都是痴心妄想!”
“陛下息怒啊!”
“滾!”
周太醫提著袍子,麻溜滾了。
就在這時,又有個小太監邁著小步子進來,說明昌郡正在外頭,想要為陛下獻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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