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害怕我?”
伊瑟恩搖頭,然後抓起滑石筆,顫抖著在黑板寫下:“我夢見有人欺負我的媽媽。”
在寫“欺負”這個詞時,伊瑟恩明顯地遲疑了一下。從這個詞之後,字跡變得有些歪扭:“我想不起媽媽的模樣,夢中看不見她的臉,只能聽見她的聲音。”
滑石筆摩擦著黑板,在空曠的龍窟之內發出令人後牙發酸的刺耳聲響,不斷地回蕩。
“他答應會放過我們,但是……”
最後一個句子寫得格外費力,他中斷了好幾次,勉強抓穩了筆。
“結束之後,他殺死了她。”
眼淚開始不受控制地落下,伊瑟恩感到胸腔裡的兩片肺在痙攣般地作痛,心髒也一抽一抽地疼。
悲傷是他早已習慣的,無助也是他的日常,好比陳年舊傷帶來慢性疼痛,但真相……寫在黑板上的真相把他撕成了碎片。
好想痛快地哭一場,而不是像這樣,除了破舊風箱一樣的呼吸聲,喉嚨裡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他長久地悲傷。沉默而悲傷。
露維亞的脾氣一點一點地上來了。
“不許哭!”她怒斥,恨鐵不成鋼地說,“那個人是誰?告訴我,我去幫你宰了他。哭有什麼用啊!”
露維亞化為巨龍,抖了抖翅膀。鱗片刷啦啦作響,如氣勢磅礴的戰鼓,又像女巫手中催命的搖鈴。她從鼻孔裡噴出一縷黑煙,短促地喚了一聲,示意伊瑟恩過來。
大哭之後,伊瑟恩像片被雨水淋濕的樹葉,身體發軟,有種虛脫感。對露維亞的複仇邀請,他先是震驚,然後湧出感激。
殺掉阿利斯塔,他當然想!露維亞這麼盡心地幫他,再拒絕她的好意,就真有點不識抬舉了。
但是,理性佔據了上風。
他沒有走過去,而是快速地擦去黑板上原有的字句。用力寫下了一個新的名詞。
神眷者。
伊瑟恩拍了拍手,引起露維亞的注意,然後把黑板高高舉起來,好讓她看清。
辨認出黑板上的字以後,露維亞的瞳孔因困惑而收縮成一條細線。
神眷?那到底是什麼?
她對人類和神明的關系不大瞭解,這是她的知識盲區。
露維亞關注龍與神的恩怨,執著於靠自己打敗神王,不曾收集其他資訊。這不能怪露維亞粗枝大葉,而是因為,龍就是有些遲鈍,並且相當一根筋的生物。
與生俱來的魔法是有代價的,他們很難兼顧豐富與細膩,廣闊與深刻。大多數的龍都知道很多,卻想得很淺。
超憶和長壽結合在一起,已經是種負擔,再進行深入思考,事無巨細,充滿求知慾……那不是活受罪麼!
從這個角度,鏡子的幻象懲罰對露維亞極端殘酷。三百年來她的心靈仍然沒有崩潰,無疑是實力強大的證明。
“咕……”
聲音來自伊瑟恩空蕩蕩的胃,他一下子窘住,害羞得想把自己藏起來。
露維亞卻心頭一鬆。
好吧,先去吃飯,填飽肚子,弄清楚情況後,再去找仇人算賬。複仇是最好的冷菜,既然是冷菜,多等一會兒也沒什麼。
她用尾巴捲住他的細腰,不再用抓取獵物的方式勾著他飛,而是向上一甩,把他撂到了自己的背上。
伊瑟恩在她堅硬的鱗片上打滑,在掉下去之前,他終於抓住了龍脊背上隆起的骨刺,跨坐在一片背板上。背板的形狀如此合宜,穩穩當當,正好卡住他,簡直像一匹駿馬自帶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