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能立馬長大就好了,立馬變回大尺綾,這樣哥哥們就不用吵架,他也不需要離家出走。他能夠獨立地生活不需要人操心,不需要撒嬌或者被關心。
尺綾並不想哭,他只是站在那兒,覺得很迷茫。他平靜得和昏暗的水泥地板一樣,水溝的水漲起來了,嘩嘩的流動聲更響亮。
暴雨幕中,遠處出現一束刺眼的光亮。
尺綾側側頭,被亮得眯起眼,不過多久,雨幕中浮出紅色的傘面。腳步聲愈發靠近,腳步濺起水花,尺綾認出是哥哥。
哥哥還是一如既往地負責,來找他了。
匆忙趕來的尺言看到弟弟,腳步立馬加快。他不知道這小孩是怎麼找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他開車都開了好幾十分鐘。
尺綾往後退縮一步,尺言伸手扯住他,疲憊溫聲說,“走吧我們回去吧。”
雨花式很大,落在傘面上,幾乎要凹下去一個坑。尺綾被哥哥扯著,拉進傘裡走了幾步。
他不想走了,可哥哥的手依舊沒有松開,揪著他的衣肩。他嘴上什麼話什麼沒說,也沒有責怪。
尺綾狠狠地掙紮一下,脫出哥哥的控制,他往後倒退兩步,暴雨徑直淋到身上,猙獰地大喊:
“我不要回去!”
尺言的手被掙脫開,腳步卻依舊下意識往前走兩步,他停下來,回頭,發現弟弟與自己已經拉開兩米的距離。
大雨很快就把尺綾淹沒,一盆盆傾倒的水落到他臉上,尺綾就全身濕透。
尺言撐著傘往回走,他擔憂地看著濕透的弟弟,他的病是經不起這樣折騰的。見到哥哥遞來的傘,尺綾再一次往後倒退,尖聲叫喊:“你不要管我!”
他懷裡還摟著小馬包和準備要送給哥哥的百合花,他們現在都孤獨地立在雨幕中,沒人能理解他。
“聽話,”尺言嘆一口氣,是真的著急了,上前來就要扯住他,尺綾往後退,但哥哥比他力氣更大,哥哥強硬地把他往身邊扯,甚至嘗試單手抱起他。尺綾甩開哥哥,連同雨傘掉落下地,濺起水花。
“你在意的根本不是我,是大尺綾。”尺綾哭著喊。
他不是哥哥心中最想要的尺綾。就算哥哥抱著他,哥哥懷唸的也只是以前的大尺綾。
尺綾真的很難受,他很悲傷。他以為哥哥會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可是真相告訴他不是,哥哥只是愛過去的自己。對於他不過是愛屋及烏。
他對自己的感情完全建立在對大尺綾的感情基礎上,尺綾自己只是個替代的附屬品,他真的好難過,一想到這,整晚上委屈的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嘩嘩流出來。
“你其實根本不愛我。”尺綾悲傷蹲下來,這麼冷的晚上,他卻一點都不冷,身體裡像是湧動著波濤大海。
尺言站在雨裡,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襯衫。他們兩個都淹沒在漆黑的雨幕中,互相面對著對方。
“你去找大尺綾吧。”尺綾哭著說,他的眼淚已經混著雨水分不清了。
尺言愣愣地看著弟弟,這幅小小的身軀藏著的憂慮、悲痛、哀愁一下子傾瀉而出,宛若激烈的大雨瓢潑。
寂靜幾十秒後,定滯的尺言忽地動起來,他溫聲地上前蹲下,兩隻手抱起地上濕得像落湯雞一樣的尺綾。
“別哭。”他輕聲。
尺綾這次沒有再掙紮,他哭得像小貓似地被哥哥抱著,窩在哥哥濕漉漉的懷裡。他還沒哭夠,尺言貼得他更緊了,試圖用體溫去暖和被雨淋得冰冷的弟弟。
“好了,別哭。”尺言繼續溫聲安慰。
尺綾腦子裡沒有大尺綾了,也沒有不愛的哥哥,沒有委屈的自己。他只聽到雨聲,感受到哥哥的體溫,久違的溫暖讓他蜷縮得更緊了。
“我愛你啊。”尺言微微晃著他,就跟安撫睡覺的小嬰兒一樣,腳步緩緩向前邁,“我一直都很愛你。”
尺綾揉著眼睛,他不相信,哥哥還是喜歡大尺綾多一點。
尺言沒有說話了,他望著視野裡的雨幕,像是黑夜裡的一片霧,似乎能看到過去,很遠很遠的過去。
他感覺自己的眼睫被水珠壓得昏沉,垂垂眼皮,看著懷中熟悉的弟弟。
他往前走,拋卻大片的雨幕,什麼東西像是被融化,或是在身後被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