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大家籌備的時間也不多,一個村只給五天。
湯小米一家是壓根兒沒想起秋稅這回事,村民們卻是大都知道的,只是沒拿出來說,所以他們幸好提前做了一些準備,不過也準備不完全。
剛才官吏宣佈的換算糧價是五文錢一斤,各家都要根據田畝數和等級交夠足夠銀錢。
以湯小米家為例,她家十畝良田,按照等級應該能收得1500斤大米,則需要給官府繳納1500.45=3000文,足足三兩銀子。
如果她家去賣米交稅的話,現在的糧價已經下降到四文五了,便需要賣掉667斤大米,才能湊夠這三千文的稅錢,實際稅負44。
交完稅,她家還剩下833斤大米,只夠全家人吃五個月的。
這裡一年只種這一季稻子,全家人從春天播種到秋收一刻沒有停歇,辛苦得要死卻只能夠吃五個月,其餘的則全要靠秋種的麥子豆子和山上的野菜野味之類的做補充。
可是春天的時候,還要再交一次春稅,又是一次盤剝,各家種的麥子豆子也只能剩下差不多五成多點。
更別說農人們還要留種子,還要買鹽買農具,真正能留下來作為口糧的,只有三四成。
如果往飽了吃的話,只夠吃三四個月的,這也難怪大部分人家頓頓都只能稀飯雜糧飯吃個半飽。
“哎,今秋好歹不用服勞役。”湯顯祖語氣無奈地說道,往年這種時候,還需要老百姓去服勞役,去縣裡或者彭城給官府做活。
不僅勞動強度大,還不管吃喝,得老百姓自己帶著口糧過去幹活,一幹就至少是十天半個月。
每天早上五六點到晚上七八點,一天十二個小時的持續高強度勞動,回來都恨不得半條命沒了。
湯大強這才想起來,今年春天的時候他的原身就去服過一次勞役,每戶都要出一個壯丁,宋老爹就是派了他去的。
印象中那服勞役的日子苦得發酸,比幹農活還要苦無數倍,稍微做得不好一點就會被鞭子抽。
他不禁打了個冷戰,心裡也暗暗慶幸今年秋天不用去服徭役。
自此對這古代亂世生活的殘酷性,認識更深刻了一些。
可是無論如何,這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尤其在稅吏們的虎視眈眈之下,村裡人大都只能咬緊牙關,該賣糧籌錢的紛紛賣糧。
開始還有人不捨得賣,眼見著鎮上糧食收購價格有進一步下降趨勢,這才急了起來,趕緊拋下不捨去賣。
往往到了這種時候,城裡的大戶人家都會壓低價格收購糧食,對農民進一步盤剝。
其中便有河口鎮上的那王大戶家,他家丟擲的糧食收購價只有四文錢一斤,如果按照這個價格賣,每家就得多賣一兩百斤糧食才能湊夠稅錢,意味著又要多挨餓一兩個月。
奈何就他家銀錢多,不賣他家的話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賣。
湯大強他們打聽到這些訊息後,對之前賣田給這王大戶家的略微愧疚感蕩然無存了。
“都賣給他好了!明年的五畝也買給他!”湯大強氣憤地說道。
“就是,他不是錢多嘛,明年爭取鼓動族裡的人把田都賣給他家!”湯小米附議道,“讓他守著這成百上千畝的良田過去吧,周扒皮!黃世仁!”
周扒皮為了長工們能多幹些活兒,半夜三更起來學雞叫讓長工勞動賣身契上明文規定:雞叫就得起床幹活勞動)。
而這王大戶,仗著背後有靠山,壓價壓得太過分,其餘大戶在他的帶頭下紛紛響應,讓普通村民們有苦說不出。
這些大戶們聯合起來透過各種手段來壓榨農民,如壓低農産品收購價、放高利貸、收取高額的租金利息等等,可謂是苛政之外的又一道猛虎。
可是他們再氣憤,也沒有能力改變,只能罵罵這個世道。
這就是個人的力量在時代面前的渺小,湯小米只覺得自己心裡也漸漸燃起了一團火。
二)再勸賣田
上河村這邊,今年幸好有大灣湯氏找他們買了不少糧食,他們現在吃的糧食都要靠買,索性這一次找上河村湯氏多買一點。
考慮著同族之情,價格才沒有壓得太低,以四文五成交的。
除此之外,他們村之前悄悄開的荒山還沒有被查,這塊的稅負繼續免掉了,不然山地無論貧瘠與否,都需要交兩成稅的。
另一個前段時間各家都挖了不少野芋頭回來,辛苦製作成了芋頭粉,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有了墊吧的,至少不用太過於擔心餓肚子。
其餘幾個村則就沒有這樣好運了,尤其是下河村袁氏那邊,聽說已經有賣女兒的了。
那人牙子就是最近這段時間最為活躍,知道很多人家湊不齊稅款,又捨不得賣田的,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賣掉家裡的賠錢貨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