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飲的幾位友人自然好奇他為何如此作態,便問道:“程兄,這是怎麼了?”
程頤卿又嘆口氣,他只是道:“我鄉試未過已經被師父教訓了一頓,加上還有個精彩絕豔的師叔在上頭,今後就不出來飲酒了,閉關念書才是正理。”
“害!這算什麼?念書本就辛苦,出來放鬆放鬆也無可厚非,何況你說的那位賀大人念書時也不見得整日苦讀啊!”
“就是,可別拿這些話來哄我們,還不知道你?你是能老實待在家裡的人?”
“賀大人考上狀元前也不是整日辛苦念書啊,我可還知道他同我哥哥到處玩的時呢,別的不說這京城大大小小的酒館樂坊他們去了個遍,戲班子也少有他們沒看過的,那幾個雜耍班子都要活不下去了,愣是被他們給捧起來了!”
程頤卿忍不住皺眉看向幾人,他嚴肅道:“我師叔雖然愛玩,但他做學問十分刻苦,刻苦到丁老催著他出來玩,你們怎麼好和他比。”
說閑話的幾個人人面面相覷,訕笑一聲,“這不是玩笑嘛,你何必當真。”
程頤卿抬眼打量幾人,酒色油膩之氣浮於面上。
他心頭生出後悔,不該出來與這幾人喝酒的。
同年學子中只有一小半的人對安王府不感興趣,且安王也不曾拉攏。
倒是隱隱和座師親近的幾個人成日捧著安王說話,他們一門心思的盼著能憑借和安王的關系雞犬昇天。
安王府。
真是好一塊香餑餑!香到將好好的學子誘惑到放棄了自己立身之本。
程頤卿眼神一清,他手裡捏著的酒杯倒扣在桌面上,他肅容道:“今日是最後一次出來吃酒,明日起我就閉關苦讀,再不出來玩耍,還望諸位兄臺海涵,若有我高中之日,再與諸位兄臺慶祝。”
幾人互相看看彼此,不知道程頤卿發的是什麼瘋。
賀府在夜晚迎來了一位師侄,低頭求師叔允自己譽抄一份卷子。
賀雲昭微頓,她詫異的望向程頤卿,沒想到隨手為之竟還能讓師侄幡然醒悟,這才是意外之喜。
有了這個意外之喜,算計不到安王府也無所謂。
她伸手扶著程頤卿的手臂,笑著道:“師侄,這一疊科考卷子早就等著你了。”
她垂眸瞧著程頤卿,悠悠道:“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過去的錯誤不能挽回,而未來還有機會去補救。
程頤卿忍不住抬起頭,他望向賀雲昭,心神震蕩。
師叔身上薰香氣味很淡,只有被醃入指尖的墨汁苦澀,混合著夜晚的冷寒氣縈繞在鼻尖。
高高的衣領掩蓋住脖頸,望去有嚴肅莊重之感。
他心中更加慚愧,為自己那些飄飄然的自傲與妄圖走捷徑的功利心而反省。
打更聲撕開了凝滯的空氣,他終於看清了師叔眼底浮動的暖意,不是憐憫不是喜悅,是一種欣賞與贊許,同師父師祖無奈、欲言又止的神色混在一起。
師叔高大偉岸的身軀從此刻深深印在他的心中,他眼眶微紅,低下頭不知說什麼。
賀雲昭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她示意他抬起頭,“昂首挺胸的,咱們書院的孩子可不許唯唯諾諾。”
又道:“既知道自己前些日子犯了錯,明日回去給你師父認個錯。”
她眼含笑意,調侃道:“你若是繼續浮躁下去,師兄都要忍不住上門找你父母了。”
程頤卿羞赧的摸著自己的後腦勺,道一聲謝。
他抱著一大堆的師叔特製科考押題卷離開。
而在另一邊,此事終於悠悠然的飄到了安王耳朵裡。
李暉左腳受傷,他還能靠著鞋子小心掩蓋,但不能人道這件事可就難了。
他慣來是個愛好詩詞的,懂得都懂,這世上既有水平又道德過關的文人可不多,那部分過關的多半也看不上李暉這樣的半吊子。
於是湊到李暉身邊的人水平可想而知,他整日養著這群不事生産的幕僚也是極廢銀錢,只是從前都有王府庫房為他託底。
老安王也樂於兒子經常在外拉攏文人替他說話。
可這一幫子所謂‘才子’集體的吹捧都不及賀雲昭說了一次話,安王府算是見識到文人的含金量差距究竟有多大了。
老安王便收緊了給兒子的銀錢供給,反正那幫子文人也沒太大用處,還不如用這份銀錢去找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