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昭主動提了兩個話頭,裴澤淵只是配合著應答。
不一會,她就輕瞟一眼,隨即用右手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品著。
裴澤淵是想要說話的,可是想說的話太多,他這段時間經歷又太複雜整個人一時間都封閉起來,不願意開口。
他瞧賀雲昭靜默飲茶,也學著她端起茶杯來,手上斑駁的傷痕還未痊癒,杯口抵在唇邊。
嗯?他沒忍住低頭看了一眼,紫紅色的液體,茶杯裡是沁涼的酸梅湯。
裴澤淵奇怪問道:“賀公子的杯子裡和我的杯子裡是一樣的東西嗎?”
賀雲昭點點頭,比他更奇怪,“是啊。”
“那你品……”裴澤淵頓住。
賀雲昭嗓子裡溢位笑聲,“世子爺又不說話,我只能多品品酸梅湯了。”
她只是隨口一玩笑,裴澤淵卻眸色深沉專注的看著她,開口認真道歉,“抱歉,是我失禮了。”
隨意擺手,賀雲昭笑道:“別介意,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說來有趣,裴澤淵在賀雲昭面前倒是自在。
給一百個人說,九十九個會覺得他不知好歹,受傷算什麼,不是沒被害嗎?
還因禍得福,父母重歸於好,母親是陛下的親妹寧安公主,父親是位高權重的理國公,他又是獨生子,有這樣一對父母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裴澤淵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恨誰。
恨馮氏?外人不清楚他卻知道馮氏已死,不過是顧慮名聲不曾公佈,送去莊子上的只是一丫鬟。
恨父親,父親因為他受害而幡然醒悟,與母親破鏡重圓。
恨母親,可母親又做了什麼呢,母親不曾害他。
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
他的記憶像是出錯了,他明明記得是母親哭訴,他每每安慰然後立刻去找馮氏算賬,被父親責罵推搡甚至被罰跪。
如今他們重歸於好,依然是一對鶼鰈情深的夫婦。
“我好像不應該再記著從前那些了。”
裴澤淵眼中存在很多複雜的東西。
賀雲昭輕嘆一聲,她放下茶杯,心裡泛起酸澀。
她算不得多喜歡裴澤淵,甚至隱隱是防備的態度,但人的感情是共通的。
小孩子小時候一遍遍的被父母責罵,因為多吃了一塊豆腐被罵是蠢豬,待到長大之後假裝不在意的笑著說起這件事時,父母會說,沒有的事,你記錯了。
一對夫妻日夜爭吵打架,不僅折磨彼此,甚至將他們的孩子也折磨的身心俱疲,但到了一定年紀,突然就不吵了,他們重歸於好,長輩會說他們長大了。
只留下受到了所有傷害的小孩還記得那些往事。
可他們不能提起,不能哭訴,因為這是個完美的家了,他們不能做那個破壞者。
裴澤淵期望賀雲昭能說出一些‘好聽’的話,類似於你爹早就該死,你娘也是腦子有病等等。
這會讓他好受一些。
黑色衣衫,束發束腰,少年清瘦單薄,嘴角下垂,眼裡似有一場七月的晨霧。
沉悶憂傷,痛苦無法排解,抬眼時彷彿輕輕一碰就碎了。
唉……
賀雲昭看在兩車禮物的份上,她輕輕眨動明亮的雙眼,片刻後她傾身靠近裴澤淵,真誠的給出建議,“世子,看在謝禮的面子上,給你一個建議,別讓理國公和公主再給你添個弟弟妹妹。”
當務之急是給那對夫妻下絕育藥才對!
“……什麼?”裴澤淵頓時愣住,他實在不太明白這建議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