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不多時,外頭就傳來太醫求見的聲音,楊文通滿是意外地往門口那探了探頭,口中驚奇道:“這麼快?”
“不是給你請的。”季懷直沖他翻了個大白眼,“不過來的也巧,正好先看看你的。”說著,示意正在行禮的兩位太醫先到這邊來。
“是外傷。”季懷直又沖當頭的那個老太醫解釋了一句,然後低頭問楊文通道,“傷哪了?”
“……背上。”
季懷直伸手就去扯他的腰帶,楊文通一驚,得差點從凳子上跳下來,一把抓住季懷直的手腕,大聲道:“我來!”
季懷直滿是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感覺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他還是猶疑地點了點頭,“那行,你自己來吧。”就憑抓著他的這力氣,脫個衣裳還是沒問題的。
楊文通幾乎是哆嗦著把自己上衣扒了幹淨,他上半身都被繃帶包裹地嚴嚴實實,跟又穿了一層衣裳似的,方才傷口應當又撕裂過,此刻正往外洇著血跡。
眼見隨著他的動作,洇染的血痕越擴越大,季懷直幾乎是青著臉按住了他,示意一旁的太醫上前幫忙。
拆了那繃帶,後背上的血痕就沒有了遮掩,數十道鞭痕縱橫交錯,幾乎每道都見了血,有的結了痂、有的還在往外滲血……
季懷直狠狠地抽了一口涼氣。
楊文通闖禍能力一流,時不時地就得被他爹收拾一頓,但這收拾的後果,季懷直還是第一次看見。
……這真是親爹?!
後背的傷口被季懷直死死地盯著,楊文通有些不大自在地動了動,感到按在他肩上的手上加力,楊文通不由抬頭向季懷直看去,入目便是緊繃下頜,再往上就是季懷直滿是凝重的表情。
見狀,楊文通連開口安慰道:“我爹他揍我有經驗的,這些傷看著疼,事實上……”
他頓了頓,到底也沒法昧著良心說“不疼”。
“……還是有點疼的。”
——這會子還有心情耍寶。
季懷直抿了抿唇,沒搭他的話,視線依舊落在他背上傷痕上。
見自己的安慰沒什麼效果,楊文通也有些訕訕。感覺到季懷直落在他背上、如有實質的視線,楊文通到底還是坐不安穩,視線在屋子裡頭四處亂瞟,希望找出點什麼來,也好把季懷直的注意力轉移過去。
他這麼一看,倒是看出點不同來,“昌嗣,你怎麼了?”
季懷直倒是如願被轉移了注意力,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正看到陳昌嗣似乎有些疲憊的臉色,“……昌嗣?”
陳昌嗣輕聲解釋道:“臣……有些疲累,想要先回府休整一番,望陛下恩準。”
季懷直剛想點頭,楊文通搶先道:“累?你莫不是病了吧?”說罷,也不給陳昌嗣反駁的機會,直接伸手扯過了那個正在打下手的年輕太醫,幾乎是把人拎到了陳昌嗣跟前,撈了陳昌嗣的胳膊遞過去,皺眉道:“你給他診診的。”
季懷直錯個眼的功夫,他就完成了這一系列的動作。
——靈活得簡直不像受了傷。
不過,季懷直看著他又開始往外滲血的傷口,臉直接黑了,“給我滾回來!”
楊文通面色一僵,這才慢騰騰地踱回了原位。正給他上藥的那個老太醫也是淡定,整個過程中表情都沒有變一下,等楊文通重又坐了回來,他就接著慢慢悠悠地抹藥,彷彿手下的傷員從沒動過似的。
這邊楊文通被嚎了一句,總算老實了,季懷直剛鬆了半口氣。轉頭就見陳昌嗣面色慘白,嘴唇也失了血色,唇角雖是還勾著那抹慣常的笑意,但怎麼看怎麼勉強。
——這絕對不是他說的累了那麼簡單。
等看到太醫的表現,季懷直更是心裡咯噔一下:只見那太醫額上冷汗涔涔,還有汗珠沿著側臉滑落,按在陳昌嗣腕間的手指一個勁兒地哆嗦,讓人都忍不住懷疑,他這般到底能不能診出脈搏來。
這個表現太熟悉了。四年前,在先帝的病床前,承受能力略微差些的太醫,診脈時也是這般姿態。
正給楊文通上藥的那個老太醫也瞥見了那邊的情況,默不作聲地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上藥包紮一氣呵成,和方才那慢慢悠悠、彷彿手腳不靈便的樣子對比鮮明。
隨即,他就上前一步,向季懷直請示道:“臣觀陳大人面相,乃是勞累過度、氣血不足所致,此非李太醫所長。老臣不才,於調養一道尚有些研究,還請陛下……”
他話未說完,那位年輕的李太醫就猛地抬頭,“不用!”這一嗓子聲音之響,以至於整個大殿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