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季懷直突然有些不大確定了,剛才是不是他看錯了?
季懷直扯開車簾,探頭出去。站在車廂前的李福見狀,忙俯身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季懷直又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有些不確定地道:“你看,皇叔他剛才……是不是笑了?”
李福頓了一瞬,圓胖的面上做出了一副回憶之狀,過了一晌才肯定地點頭道:“安王殿下是笑了。”
季懷直點點頭,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恍然大悟之感——
怪不得以前送禮封賞他這個皇叔都沒反應,原來是想要出去打仗……這個興趣愛好雖然不大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要求,但季懷直還是挺理解的。
畢竟基礎的物質需求滿足了以後,總要滿足一下精神層次的需要麼。而這精神需求,說起來也無非就是“建功立業”四個字罷了。安王的親王爵位都快封到頂了,下一步就是做皇帝了,不過依照他那麼高的忠誠值,讓他造反顯然不太現實。所以打打赤狄、守衛守衛國土,也算是實現人生價值嘛。
自以為摸準了安王的心思,季懷直心滿意足地縮回了車廂。
先前安王在京裡的時候,季懷直幾乎是每隔一日,都往安王府裡跑一趟。現在安王走了,季懷直無處可去,一時竟有些不習慣。
他在寢宮裡踱了兩圈,最後還是決定出宮去走走,他這幾天一門心思地想和安王打好關系,倒是許久未見楊文通了,也不知道他那個副使做得怎麼樣。
他打發了人去知會楊文通後,便去內室更衣去了,只是等他換好衣服出來以後,先前被他派出去的那個宮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稟道:“啟稟陛下,楊副使不在京中,這是臨行前留予陛下的書信。”
不是不在府中,是不在京中?
季懷直不由有些意外,而那邊李福已經從那宮人手裡取過信件,呈到季懷直的案前,信封被撐得有些變形,裡面似乎被塞了什麼其他的東西。
季懷直垂眸看去,只見信封上七扭八歪、有些散架地躺著“陛下親啟”四大字。他微一挑眉——喲呵,這還是那位大少爺親自動的筆。
他這下子對信封肉眼可見的鼓脹倒是不意外了,按照楊文通那鬥大的字,這封信就是再厚一倍,他也不會多意外。
眼見著這信外面還似模似樣地用火漆封了口,季懷直幾乎是憋著笑把信拆開來,頗有興致地將裡面的信一張一張地在案上排開,這才將目光落在楊大公子的習作上。
“噗!”
雖然嘲笑自己的小夥伴不大好,但是季懷直看著楊大公子的習作,還是忍不住……這麼文縐縐的語調——季懷直都能想象,楊文通寫信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個抓耳撓腮的情形了。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可以的、可以的,小夥伴還知道引用名人名言開頭。
“……我大魏國富兵強,然上下皆深明禮義教化,與鄰修好。然四野之蠻夷,不能感念朝廷恩德……”
以前怎麼沒發現,楊文通的臉皮這麼厚呢?還“深明禮義教化”,要是他真有一天被教化著讀書了,韓國公估計得跪謝蒼天。
哎?不過話說回來,楊文通前些日子,似乎還真去讀書了……季懷直略微走神了一瞬,但又很快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眼前這七扭八歪的字跡之上。
“……如今赤狄南下,侵我國土,致使百姓流離、黎民失所……”季懷直本來還在嘲笑楊文通這拿腔拿調的語氣,只是眼風掃過這一句時,他倏地頓了一下,重新在後八個字上逡巡了一番
——百姓流離、黎民失所。
季懷直將這八個字默唸了一遍,面上笑容漸漸收了起來,愧疚沉重湧上心頭。
先前收到戰報之時,他心裡更多的還是對戰敗的氣憤、對失去國土的不甘……至於戰死士卒、波及的百姓,他雖是想到過,但也只是在腦海中淺淺地掠過罷了……
季懷直抿緊了唇,繼續看了下去。他眸光一字一句地掃過接下來的內容,神情越發地嚴肅起來,抿住的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眉間也現出了淺淺的褶皺。
等看到最後一句,“卑臣願隨軍北上,以盡綿薄之力”時,他的面色已經不是一句難看便能概括了的。
簡直胡鬧!
楊文通自小嬌生慣養的,武力水平估計也就能比他強點。戰場那是什麼地方?!楊文通要是真的跑上了前線,妥妥的是給人送菜去了。
他連忙招呼了一旁的李福伺候筆墨,想趁著安王的部隊還未走遠,下個旨把人給召回來。
只是,季懷直剛剛寫下幾個字,忽地筆鋒一頓,懸起手腕,垂眸看著眼前明黃的綾綢布,發起了怔。
半晌,他忽地轉頭,指了指面前的綢布,對李福道:“換一張罷。”
作者有話要說: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孫子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