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什麼“賞賜”?!季懷直還是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說的是稱臣納貢呢。他當即臉色就黑了,這說法還真是有夠清新脫俗的!!!
季懷直簡直就是看不懂了,按說這些年來,大魏和赤狄之間屢有爭端,雖是大魏居於守勢,但也沒有吃多少虧啊?怎麼這一個個的,都這麼消極避戰?!
他青著一張臉,好不容易壓下了跟這一群一把年紀的老大爺們動手的沖動,看了一邊侍立的李福一眼。
李福心領神會,當即掐著嗓子,拉長了聲音,尖聲道:“退朝——”
雖說是退朝,但是季懷直到底還是沒把人都趕回去,反倒是留下了幾個人——兵部的尚書、戶部的左右侍郎、幾位軍權在握的將軍,當然還有安王。他留下的這些人,除了安王一直未發一言,其他人都是主戰派,意思可謂是十分明顯了。
他就這麼帶著這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到了一旁的偏殿,上來就直奔主題道:“眾卿以為,這一仗該怎麼打?”
連是否要開戰都沒有問,上來就問了要怎麼打?
偏殿中靜了一瞬,不過很快就有人上前道:“回稟陛下,以臣愚見,赤狄此來不過七萬餘人。而我大魏兵力充足,單薊州守軍便有八萬餘人,再調集周邊延慶、宣府、懷安等地守軍。三十萬大軍形成合圍之勢,赤狄不足為慮。”
三十萬對七萬,大概四個打一個的比例,怎麼樣也不至於輸了,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樣子。季懷直剛想點頭,就瞥見一旁安王滿面凝重之態,在環顧四周,這裡大半的人都隱隱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季懷直立即明白過來,這個主意大概不怎麼靠譜,以少勝多的戰役,歷史上比比皆是,打仗人數雖然重要,但顯然不是最重要的。他一時有些頭疼,他對這個時代的戰爭真的就是一知半解,怎麼才能打勝仗,這實在不在他的知識範圍以內……
他抬頭環視了一圈,掃到一直沉默不語的安王時,突然意識到,他又不是非得自己明白怎麼打仗,這麼專業的事,自然要交給專業人士來辦。
他定了定神,對著安王道:“皇叔多年鎮守薊州,想必對當地的情況是十分熟悉。皇叔以為,劉侍郎的這個法子可行麼?”
安王也未看劉侍郎一眼,徑直上前一步,俯身施了一禮,沉聲道:“臣以為此法不妥……”
他正要細數不妥之處,卻被季懷直出言截斷,“那依皇叔之見,該如何是好?”
安王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片刻之後,他又重新開口道:“回陛下,赤狄大軍向來以騎兵為主,極擅奔襲,然軍紀鬆散,一旦銳氣被挫,便再難以成事。依臣之見,若是於北登設伏……”
安王那略顯低沉的聲音再殿內回響,縱使季懷直不通軍事,也聽得出來,安王的這一番話條理清晰、根據分明,要比方才戶部侍郎劉同的簡單的一句“合圍”要靠譜的多,至於可行性——
季懷直可以很嚴肅地說:他一點也不知道。
畢竟,他在去年秋天之前,可是連大魏的疆界都鬧不明白。他覺著自己在半年之內,在熟悉朝堂執行機制的同時,能夠抽空把大魏的各個州府縣鎮的名字,給認全了、記下來,已經夠不容易了。
要是細化到各地的地理形貌和作戰方式……季懷直就只能搖頭了。
不過,既然這話是從安王口中說出來的,季懷直覺得還是十分可信的,畢竟安王先前多年抗擊赤狄,對戰經驗十分豐富,況且這幾年來更是幾乎不見敗績。
要知道,在安王去薊州以前,大魏對陣赤狄,可是屢屢吃虧……
季懷直環視四周,見無人出言反對,也就面色沉穩地點頭道:“既如此,就按皇叔說的辦即可。”
於是這個小朝會就這麼虎頭蛇尾地散了,從頭到尾就三個人開口說話,這三個人裡面還有一個純屬打醬油的劉同。
眾人被內侍們客客氣氣地請宮城的時候,還有些懵——主將未定、糧草未決、就連士卒都沒指定,就這麼結束了?
不過他們想了一想,倒也不是特別意外。畢竟無論在什麼情況下,調動大軍都是件大事,哪次不是得開三五回朝會,你來我往地爭個半天。這次結束的匆忙,不是還有下次麼。這麼想著,眾人也都緩過神來,各回各家安心地等著皇帝下一次傳召了。
不過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季懷直壓根兒就沒打算和他們商量第二回 。安王前腳剛回府,季懷直跟著就去了。
雖然季懷著覺得自己這個皇叔心思難猜的很,便又容易想東想西,但是處了這一個多月,有一點季懷直還是摸清楚了——就是這個皇叔他絕對不會抗命。
季懷直有時候都覺得,自己下個旨,直接讓他自戕,這位安王殿下都能毫不猶豫地抽刀,給自己脖子上抹一道。
這麼想著,季懷直不由地帶上了幾分不解。作為皇帝,他肯定是喜歡這樣的臣子的,但是……作為一個三觀挺正常的普通人來講,季懷直還是覺得這位安王的做法有點太極端了。
他身邊忠誠夠高的人不是沒有,就那李福來說吧,這人跟了他十多年,從一個普通的雜役小太監升到了大內總管,忠誠值要比安王還高。可他也不會像安王這樣,不管季懷直提什麼不靠譜的要求,都是一聲不吭地應下來——
起碼當初他要往宮外跑的時候,這位大總管就整日裡想方設法地讓他打消他這個念頭,雖然最後也沒成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