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不能以從前的身份活下去了。”
“從今往後,你就是楚玉棠。”
“楚家已沒有聖女了。你便暫替聖女之位,守護聖物吧。”
“只要你完成五大世家給你的所有任務,一切都會好起來……”
楚玉棠不可能拒絕。
然而,當重新踏入這人世間,他才發現,陳瘡難愈。
他發現自己開始怕火與光,也怕冷與黑。
十九歲的那一夜,青州沖天而起的火光成了他最慘烈的噩夢,而關在牢裡折磨的一百年,讓他畏懼黑暗與冰寒。
然而以海棠花木重塑的身體,讓他不得不常常待在陽光下,旁人以為他愛曬太陽,殊不知那是對他而言酷烈的刑罰。
然而躲到暗處,也讓他心中黑水翻湧。心火肆虐之時,更是要浸入令他厭惡不已的冰泉。
無論在天地中的哪一處,他都沒有一刻不煎熬。
甚至他的靈根都是火。
他畏懼自己、厭惡自己。
重生之後的身軀需小心鍛造,然而每修煉一步,他都在往毀滅走一步。
火燒到最盛時,必將那早已死去的木材燃盡。
長夜寂靜,楚玉棠無法走入遠離痛苦的夢境。
從重新睜開眼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敢入睡。
因為他知道,他會變。
他會怨恨,他會嘶吼,他會墮為怪物。
他會成為他最痛恨的魔,將自己與天下徹底毀滅。
所以他強制自己留在了被殺死的那一天。
只要不做夢,明日便不會到來。
他騙自己,他仍舊是那個楚燭明。
十九歲的楚燭明。
但他其實也知道,他早已瘋了。
只是維持著岌岌可危的自我,自欺欺人。
謊言說得多了,會成為真話麼?
楚玉棠得不到答案。
他的理智時時刻刻都在懸崖邊緣,鋼絲之上。
如此,他怎能不迷戀上疼痛?
難捱的酷刑能拉回他的理智,讓他不至於陷入狂亂。
冰泉之底,楚玉棠睜著雙目,當中眸光死寂,宛如陳屍。
他忽然後悔弄碎玉簡了。
如果能聽到阮棉的聲音,雖吵得煩人,但強撐著保持清醒的漫漫長夜,至少不會如此難捱。
宛如沉落於無底的深海,觸不到解脫的邊界。
微微晃動的水面之上,阮棉送的裝著靈器的盒子靜靜漂浮。
楚玉棠眼睫顫動,就算未佩戴,他也彷彿看到了那漫天絢爛的星河。
……罷了。
既已破戒,再多一杯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