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等到的是死刑核準,以及後來幾年的考績“中”、“下”,最終不聲不響“辭官”。
直到四年前,另一位死者顧娘子的兒女站了出來。
案發時年紀太小,他們的聲音被長輩們掩住了,而今長大後,兩人聽說蜀地其他府有開棺驗屍的事,便特特去那兒請了仵作來,堅定地開了顧娘子的棺。
顧娘子並非死於溺水。
她在落水前就咽氣了。
她身上有血蔭,既然是活著的時候就傷了骨頭,那就不是落水後被石頭磕磕碰碰。
她是被人害死的。
甄泰這個名字再一次被提了出來,但被害的、不等於是被甄泰害的。
顧娘子的遺骨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了,這對兒女們求到了安娘子那兒,安家已經沒有活人了,安娘子的夫家被安大哥的死嚇著了,不願意摻合。
這兩兄妹在人家門前跪了五六天,得了那續娶填房拍臉的休書。
“死了多少年了,還這麼能鬧騰!”
“安氏已經被休了!你們不要連累我們!”
“她和我們家沒關系!聽明白了嗎?”
話很難聽,罵了一刻鐘,但兩兄妹聽懂了。
孃家無人,夫家休棄,只要衙門不反對,他們就能開孤寡的安娘子的棺驗屍。
開棺那日裡裡外外許多人來看熱鬧。
安娘子同樣是被害的。
她的腹腔位置還有一顆檀木佛珠,判斷為她掙紮中咬斷了兇手腕上的珠串,還吞了一顆下去。
皮肉化泥,骨頭殘存,這顆珠子也顯露了出來。
那是甄泰很喜歡的一串,他當年還與人顯擺過。
保寧知府已經換了人,沒管甄家說辭,把案子歸到了府衙,得了甄泰口供,關了人,請大理寺核準死刑。
死刑卻被打回來了。
再報、再打,不到一年連打了三次,打到這位知府到了任期調走,新來的知府把案子交回縣衙,知縣無可奈何地改判。
行兇的是甄家甄僕從,大理寺核準了,案子終結。
便是這樁案子,沈臨毓看了很多遍。
連開兩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顆珠子,甚至已經有案犯供詞了,卻還是功虧一簣……
八年前的安家大哥的判罰過重,大理寺還能有地方上考慮量刑等等藉口,但四年前的三連打,掌管蜀地刑法的右寺是一定要給出明確說法的。
元敬推門進來,稟道:“章大人來了。”
沈臨毓點了點頭。
章振禮腳步很快,幾乎是跟著元敬出現:“王爺,趁著我不在衙門裡突然發難,這麼辦事不合適吧?”
沈臨毓不疾不徐地把益州送來的文書給覆了過來,慢悠悠道:“查不出問題,不合適;查出問題來了,什麼都合適。”
章振禮被他這輕描淡寫的態度弄得皺眉:“王爺,莫不是因著昨日相國寺中的事?我和阿薇是有幾句意見不合,但放完話扭頭就走的是她,下不來臺的是我,您替她出氣出得沒道理。”
“我們說公事,”沈臨毓道,“章大人別提私事,說來,知道是哪樁公事吧?”
章振禮來之前就弄清楚了:“複核都是按規矩辦的。”
“鎮撫司也是按規矩辦,”沈臨毓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幹脆抽出長劍來,指節在劍身上一下一下地彈,“請回來的幾位在邊上房間吃茶說事,把當時狀況說明白就好,沒有隨隨便便讓他們去大牢裡避避暑。
章大人若想快些,幹脆與我說說來龍去脈,你方便、我也方便。
一顆珠子不能證明是甄泰本人,那怎麼就證明瞭是甄家僕從呢?
要說供詞,甄泰也有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