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些時日下來,或許是府裡請的大夫好、用的藥也好,或許是久娘再不用憂心家計、擔心一家人本就不寬裕的生活會被她的病拖倒,情緒寬松後,久孃的身子骨好了許多。
為了女兒,柳娘子豁出去臉皮,繼續本分地在侯府裡住著。
既然吃喝了別人家的,那該出力時還得出份力。
開了鎖,推開春暉園的大門,柳娘子果真看到了定西侯。
定西侯躺在搖椅上睡著了,聽見推門動靜才驚醒過來,防備地尋聲看去,待看清來人模樣,他才收起了戒備,也才留意到天色已經大暗了。
“什麼時辰了?”他問。
柳娘子答了聲,一面往裡頭走,一面又到:“馮總管尋不到您就到處問,我估摸著您可能在這兒,就過來看看。”
定西侯嘆了聲:“睡迷糊了。”
柳娘子進了正屋,把桌上的油燈點了。
黑沉沉的屋子瞬間明亮許多。
定西侯把躺椅又搬回了屋子裡,在原處放好,手撫著扶手,定定又坐了會兒。
柳娘子看在眼中,勸道:“想她們了就去看看吧。”
定西侯聞言一愣。
柳娘子幹脆搬開椅子落下來:“或者侯爺想找個人說說?”
定西侯失笑。
除了阿薇身世那樣誰都不能說的部分,餘下的內容,他其實也無處可說。
但或許是下午痛哭一場,此刻情緒緩和過來了,他看著柳娘子,道:“我只是在想,做母親的都不容易。
你也是一位有體弱女兒的母親,所以你更能理解阿念一些。
回想當日你在書房裡說的話,確實是句句有理。”
柳娘子應了聲:“這句話,您該親口和姑夫人說。”
“我說了,也得阿念願意聽,過了這麼多年,說什麼都晚,我念唸叨叨的,她恐怕還更生氣,”定西侯苦澀地搖了搖頭,“這點上,我比不上阿致。”
阿致年紀小,也沒有因為岑氏的事把阿念和阿薇得罪狠了。
哪怕被阿薇嚇得口無遮攔,胡亂罵人,阿薇也沒跟他計較過。
少年人嘛,愛恨都直接,被嚇慘了罵表姐,表姐和姑母被外人故意指指點點時又擼起袖子沖上去幹架。
思及此處,定西侯道:“確實比不上阿致。說心裡話,現在是忐忑又為難,近些怕她們煩,遠了又怕再沒有機會修複。”
柳娘子靜靜聽他說了會兒,忽然開了口:“那侯爺去是不去?”
問了,她也不叫定西侯作答,只自己往下說:“當年蜀地太遠了,只靠一個沖動的念頭走不到那裡,但現在不過就是兩三條衚衕,難道還支撐不到嗎?”
定西侯的喉頭滾了滾。
“您今兒願意跟我說這些,那便是掏心掏肺,”柳娘子直白道,“我也不勸那些有的沒的,您也別怪我說直了就不好聽。
您現在就是想得太多,您把您前頭三十年少想的那部分、一股腦兒全擱現在來想了。
那麼大一團亂麻,不提能不能理順,找不找得到線頭都是兩說。
事到如今,什麼愧疚、後悔、難過,姑夫人又不稀罕,您跟她講這些,不如看看您能切實地為她們做什麼。
先做,再談結果,也別計較得失了,算多了、最後就剩下‘失’。
快刀斬亂麻,老祖宗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定西侯抹了一把臉。
柳娘子的話,給了他當頭一棒喝,被那春日暖陽曬了一下午、暈頭轉向的思緒瞬間清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