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的手很穩。
薄薄一張,一燙就好,出來的大小均勻。
“什麼都能做餡兒,但我母親最喜歡薺菜肉絲餡的。”
“我前幾日出城就是尋野菜去了,不止是薺菜,別的也挖了不少,應季的東西不管是炒還是拌、又或是做醃菜都好吃。”
“說起來,王爺挖過野菜嗎?就是挖過、也是當玩兒的吧?”
沈臨毓低低應了聲,意思不明。
阿薇也不在意他應的是“是”還是“否”,繼續說自己的。
“我幼年很喜歡挖。”
“身體不好,多是在屋子裡待著,去了外頭就新鮮,就算是看莊戶們幹活都能津津有味看上一天。”
“冬日冷、夏天曬,就只有春秋能去轉轉,春天的野菜和秋日的果子都很有意思。”
“母親偏愛薺菜,我就會採很多。”
“還沒有正經學廚時,我就給她做涼拌的,母親來莊子上看我,嬤嬤們洗菜焯水放鹽放油,我拿筷子一攪就是我做的了。”
“母親就誇我,誇多了,我就什麼都想學了,想變著法子給她做好吃的。”
阿薇說到這裡頓了頓,低頭調了調爐子的火,用力地抿了一下唇。
剛才那些,是餘如薇的曾經。
隨著年歲的增長,餘如薇的手藝也僅僅停留在了包春捲、餃子、抄手上,有皮有餡,她只包起來,但那些都是陸念記憶裡最好滋味的東西。
“母親是遠嫁,她在蜀地吃得並不暢快。”
“起先是不會吃辣被逼著吃,後來吃慣了,但人嘛,誰會不想念一口家鄉菜?”
“她只生了一個女兒,還是體弱多病的,沒有兒子,她在家裡困難重重。”
“餘家規矩又多又煩,我以前沒見識,以為世家大族就是這樣的,直到我跟著母親回到京城,才是開了眼了。”
“別說定西侯府,哪家公侯伯府都沒有餘家事多,再看王爺你和長公主、駙馬,皇親國戚都不講究那些迂腐到臭氣熏天的規矩。”
“我在莊子上倒還能自在些,母親在大宅子裡度日如年。”
“說穿了,只有我和母親相依為命。”
“年前陸致說,他小時跟著父母回淮南探親,外祖家每年都好幾封信送來,舅舅也進京看他們,我說我們在蜀地什麼都沒有,路遠且不說了,信也沒見著。”
“我母親和我外祖父一脈相承的脾氣,不撞南牆誰都不會低頭,母親恨外祖父輕信岑氏、把她遠嫁,外祖父怪母親不聽話、整日沒事找事,他們兩人犟上了,岑氏和我那舅舅就更想不起來蜀地還有那麼一門親了。”
“誰想得到,後來餘家出了那麼大的事,我母親走投無路向京中求援,她那麼多年第一次低頭,卻沒有等到任何回應,心灰意冷,也是回來了才知道,外祖父和舅公家中湊的銀票和藥材被岑氏吞了。”
“查明白了又如何?我母親為此生生嘔了兩年的血,也生了重病。”
“她的病情如何,王爺你只看我那外祖父的反應就大概能猜得到,脾氣那麼犟的外祖父都……他是真的被我母親嚇到了。”
手上的面團越來越小,成了盤子裡疊在一起的皮子。
最後一張做得,阿薇又去拿了餡兒出來,坐在石桌旁包。
“熟餡,”阿薇說著,把剛包好的一個遞給沈臨毓,“就年前王爺過來那回,我也給我母親和陸致包春捲,陸致喜歡吃炸好的,我倒是偏愛這沒有炸的。”
沈臨毓接了過來。
他記得阿薇說的那次,他來說長公主年節裡想來用飯的事。
來得正巧,餘姑娘給他也分了一盤。
沒有炸的春捲吃起來口感截然不同,更糯,少了油味,能吃出麵皮的香。
沈臨毓兩口咬了,視線落在阿薇包春捲的手上。
他知道,很清楚地知道,這也是添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