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般顧及岑瞻,那就替他謀算謀算。”
“你若是抱頭縮在這兒、一味等著,那過幾年,聖上是個什麼想法,就沒人說得準了。”
“或許也不需要等那麼久,金榜出了後、讓聖上顏面掃地,他一氣之下……”
岑琅的身子瑟瑟,呼吸沉重。
阿薇一手扶住了岑琅的肩膀,一手把帕子遞到她手邊,輕聲道:“你是賭一把,還是等著一家老小一起上路?”
岑琅嘴唇囁囁,無數話語湧到嘴邊,又打著轉嚥下去。
她的心緒亂得厲害,除了自己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她的耳邊只剩下嗡嗡作響。
“我……”岑琅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一點聲音,手指蜷縮了下,下意識地捏住了帕子一角,用力到關節都泛了白。
不由自主地,她仰著頭去看陸念。
陸念坐在那兒,一雙鳳眼垂著看人,高高在上。
岑琅想起了大殿裡的四方天王像,也是這樣,居高臨下看著眾生,眼睛在昏暗的殿內讓人不寒而慄。
她又看向阿薇。
明明是小輩,明明比她小那麼多,可她在阿薇的眼中看到了憐憫。
別人都說,祖父慈眉善目,但岑琅面對祖父時心生膽怯,卻在阿薇的一雙眼睛裡看到了鼓勵和希望。
外頭傳來了誦經的聲音。
是了,又到了尼師們做功課的時候的,庵堂佔地小,哪怕不到十人、一起誦經時聲音也能夠讓全庵堂都聽見。
岑琅聽不懂,哪怕她祖母時常誦經。
那些經文晦澀,沒有調子,但字與字之間有輕重,像是個拍子一下接一下砸向她。
岑琅在經文裡放棄了多餘的思考,沉入了阿薇那雙鎮定如海的眼神裡。
“不止,”她喃喃道,“不止那個同窗。”
“我們家有個丫鬟叫玉竹,她早些年死井裡了。”
“都當是打水時失足掉下去,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是和姨娘理論,被姨娘推下井的。”
“因為,玉竹有個弟弟,男生女相,岑睦把人玩了又不管,那人不堪受辱自盡了。”
“姐弟兩人都是家生子,也沒人細究是怎麼死的。”
“岑睦可是祖父的眼珠子,他惹什麼事,原本不會叫我們知道。”
“我是有一回意外聽到了祖母和她身邊嬤嬤說、說……”
岑琅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身體抖得很厲害。
她記得那日,記得仁慈的祖母、端正的嬤嬤,說出來的刻薄兇狠的話。
“有那麼個娘,能養出什麼幹淨東西!烏七八糟盡惹事,玩女人還不夠,竟還學那些不知恥的玩男的。”
“老夫人,三公子說是吃多了酒。”
“呸!什麼都往吃酒上推,正經男人吃多了就願意去走後門?還不是小貨生的髒東西!不過,話說回來,狠也還是她狠,二話不說把人推下去,死無對證。”
“能處心積慮抱著兒子尋上門,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人毀兒子前程?”
“他上次睡大同窗的妹妹的肚子,自己穿上褲子走人,還不是老太爺想辦法替他擦幹淨的?念書還沒念出名堂來就一堆爛事!”
那時的岑琅,捂著嘴不敢出聲。
可現在再回想,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在她問起姑母的兩條人命和那麼多銀錢時,兇神惡煞打了她一巴掌的祖母,能是什麼仁慈的人嗎?
陸念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她聽話懂事時,她是祖母口中可憐的孫女,是用來給叔父、給大哥的可憐做陪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