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即便當年他考中了,遇著血親離世,他也得丁憂,但進士和舉人天差地別。
每月得官家多少補助,能減多少賦稅,便是為了生計辦個私塾,收的束脩都不一樣。
魏思遠的家底讓他撐到了七年後再赴考,但其他許許多多的“魏思遠”或許就倒在了銀錢困境上。
沈臨毓出身矜貴,但他一樣清楚,普通百姓之家要供出一個舉人甚至進士要費多大的力氣、多少的銀錢。
“此前遲遲找不到方向,險些讓他再禍害人,現在也算得上柳暗花明,船到橋頭自然直了,”沈臨毓想了想,又道,“打草驚蛇是難免了,我先與聖上交個底,聽他如何吩咐。”
畢竟,他們打蛇,但聖上才是那個要收蛇膽蛇肉的買主。
沈臨毓說完就進了宮。
永慶帝思量再三,讓鎮撫司只管去做。
鎮撫司上下忙得腳不沾地,穆呈卿恨不得問三司衙門再借人手,更別說沈臨毓了。
郡王爺夜裡都只在衙門裡打個盹,睜開眼睛就是查案卷、看證詞。
元敬見狀,只得抽空去廣客來買些可口飯菜,順便與餘姑娘說些能說的“進展”。
“是,王爺四天沒回府了,清早小的把換洗衣裳送回去、又收拾了些幹淨的送衙門裡。”
“遇著長公主了,長公主掛念著,但她從來不插手王爺的公務,只叫小的照顧好王爺吃穿,莫要把人先累倒了。”
“難辦得很,案上的文書堆得這般高,地上還有不比桌案矮的好幾堆。”
“鎮撫司那麼多人追著去各處問話,要不說還得是鎮撫司呢,別人再煩、也得硬著頭皮作答,換個別的衙門,或者指揮使不是王爺這等身份的,恐怕還不好問話。”
“王爺的心思不在吃喝上,他巴不得就饅頭蘸醬、幾口嚥下去填肚子了事,什麼魚啊蝦啊,他嫌麻煩、浪費工夫。”
“可總不能就那麼吃吧?所以餘姑娘您看著來,要方便好入口、吃起來不費勁的。”
這對阿薇來說倒是不難。
空口饅頭不是個事兒,那就各色包子、夾饃。
廣客來本就有包子,而饅頭也是現成的,灶上燉了什麼肉,拿來手撕或切開,往饅頭裡夾了就是。
每日廚房裡也燉著湯,盛一盅,也不用管裡頭的料,大口喝了就是。
這些不單是吃了不費勁,只要不是個漏嘴巴,能一手案卷一手包子,眼睛都不用從字上挪開。
但從頭至尾,阿薇只知道沈臨毓那兒分身乏術、忙得很,卻不曉得他忙的到底是什麼,直到又過兩日才從幾個考生客人中聽到了些風聲。
朝廷在查科舉舞弊之事。
查的好像是前些年的恩科,具體哪一科,他們就說不明白了。
但岑太保卻是真真切切知情的。
官署裡,他與其他兩位老大人感慨道:“科舉舞弊是要案,勢必要查清楚,絕對不能放過!可是不是也要講究一下時間?今兒初六了,今年初九考第一場,這不弄得考生們都人心惶惶的嗎?”
“我也是這意思,費大人他們這些考官都已經閉關了,等初九入考場,也要一頭霧水,”蕭太傅沉聲道,“可我最擔心的是考生們受影響,春闈本就是幾千人選百人,而這幾千人又是全朝萬萬學子中好不容易殺出來的,多希望能平平順順考下來。”
岑太保摸著鬍子,痛心道:“最好是能說動聖上,讓鎮撫司緩緩,怎麼也得考完吶,可這事兒我不好去說,您二位也知道,我孫兒要下場,我去找聖上,這、這……”
紀太師道:“我聽說,禦史們打算上摺子,好像還說動了大理寺。”
蕭太傅一愣:“大理寺又管不了鎮撫司。”
“主要是說服聖上嘛,”紀太師嘆道,“貢院忙著準備春闈,鎮撫司的人追著去問舊案,這不添亂嘛。”
岑太保垂著眼,沒再說話。
年前新寧伯府被抄,禦史憋著一肚子氣過年,年後也因為黃家罪行確鑿而發不出來。
現在有了個彈劾沈臨毓的機會,八成不會錯過,總得把那股火氣發出來。
但是,叫沈臨毓暫緩動手,並不等於案子就過去了。
案子會在之後再提,但他想為阿睦做的各種準備,眼看著是不可能了。
風頭如此之緊,貢院裡哪個副考、同考官敢頂風作案?
而提前弄下去幾個,岑太保有心為之,但最多也只能弄掉七八個,再多就太招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