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臨毓應了聲,比了比他的個頭:“又長高了。”
“您一年才來一回,”李克道,“我肯定長高了。”
沈臨毓曉得小孩兒最期待什麼,解了個小荷包給他:“小心些,別摔地上了。”
身處舒華宮中,銀錢對年少的李克來說並無用處,反倒是這一小包摔炮,是年節裡最好的禮物。
聲音響,威力不大,在殿外能自娛自樂,且影響不到其他地方。
大過年的,看守的侍衛也不至於為了那麼點“小熱鬧”就處心積慮要去何處告一狀。
李克歡快道了謝,小心翼翼捧著荷包,看向他父親。
李嶸也沒捨得拒絕他,頷首道:“去玩吧,叫上你母親一起。”
“我知道,母親也喜歡玩摔炮,”李克說完,又與沈臨毓道,“表叔父,我去玩了。”
眼神裡全是歡喜,但禮數依舊周全,直到走出內殿、才能從那愈來愈快的腳步聲裡聽出小少年的迫不及待來。
沈臨毓舒然笑了下。
小孩兒天真,出生前是萬眾期待的皇太子的嫡長子,出生後卻和他的父母一起被關在舒華宮裡,一步都沒有邁出去過。
他跟著父親開蒙念書,但他的“見識”很多時候又只止於聽。
舒華宮偏僻得連每年皇城廣場上的煙花都看不真切,李克只玩過摔炮,也信了他那出身鐘鳴鼎食之家的母親喜歡摔炮。
說穿了,其實是前兩年李克還小,怕他不謹慎受傷,母親陪著一道玩。
沈臨毓又看李嶸。
李嶸比他年長十五歲,過而立不久,但九年的幽禁時光叫他早生華發,看起來更像是不惑之年。
永慶二十四年末,先皇後崩了。
永慶帝與李嶸都很是悲痛,身為太子的李嶸守孝一年,那期間白日做完聖上交代的事,晚上多在鳳宮抄經祈福。
出了孝期後,差不多又過小半年。
二十六年的暮春,太子妃有了身孕。
皇太孫的到來一掃陰霾,不說李嶸自己,永慶帝都欣喜不已。
永慶帝的確有很多很多兒子,排前頭的幾個兒子年紀差距不大,也都成了親,甚至還有生下皇長孫的,但太子妃有孕,若生下麟兒,與其他孫兒還是不同的。
只是,狂風暴雨匆匆而至。
巫蠱案發生了。
李嶸自辯,大雨之中,被罰得在禦書房外跪了整整一夜,濕寒入體,那日起腿腳就不太好了。
定罪後,身懷六甲的廢太子妃堅決陪伴著同入舒華宮,但這一胎期間大起大落,寒冬臘月裡早産臨盆。
李嶸急著要請禦醫,但舒華宮哪裡能隨便請人?
巫蠱案血流成河,那年的冬天冷得嚇人,永慶帝暴怒還未消散,守門的侍衛輕易不敢為了舒華宮的事去觸黴頭。
李嶸在雪地裡跪了大半天,才有心軟的侍衛試著往上頭遞了些訊息。
等太醫來了,管了生孩子的急,就顧不上李嶸的腿,讓本就有問題的雙腿雪上加霜。
自那年後,一到冬日,尤其是濕寒之時,腿腳定然不好。
也就是李嶸自己不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