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了,穩婆抱著陸駿說了許多吉祥話。
客人圍著,岑氏看不到中間,等輪到她往盆裡添喜時,那裝水的大盆裡已經滿是金銀錁子了。
她拿著個小銀錁子投進去,沒入其中,再尋不見。
她聽見有人笑著交談,說定西侯倒了有半盆子金錁子進去,若不是怕後頭的親友們沒地方添,只怕他自己就要把那盆裝得滿出來。
岑氏聽完,轉頭看向屋裡。
定西侯長得高,一眼就能看到,他動作熟練地抱著兒子與人說話,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岑氏又想起了攢盤。
春暉園裡的攢盤永遠都是滿滿當當的,不管是年節,還是平日。
她每回過來,沒有不足的時候。
不似岑家。
隨著伯父在禦前得了體面,岑家這兩年寬裕許多,但開銷也大。
只有去長房時,才能看到一盤盤的各色點心與堅果,擺放整齊又精緻。
岑氏很少吃。
那是待客用的,她是侄女兒,不是客。
可比起那樣的精緻,岑氏更喜歡滿,那種多到溢位來的豐厚,叫她深深刻在心裡。
……
不同畫面迴旋。
岑氏半分不願做那年輕時的舊夢,只是夢裡不由她心,哪怕曉得是夢,也如何都醒不過來。
再轉著,又轉到一年初秋。
白氏半躺在床上,捂著嘴緩了好一陣子。
她消瘦了些,臉頰凹陷,見人時還依舊帶著溫柔笑容。
“養病就是煩悶,說話的人也少,好在有你常常來看我。”
“哪裡會嫌你煩呢?巴不得你每天都來才好。”
“侯爺也辛苦,白日上朝,夜裡回來還要操心我,厚著臉去求恩典,太醫與他說我沒什麼大事,換季傷身而已。”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曉得,應當也就是受了寒,養養就是了,侯爺擔驚受怕、自己嚇自己,還說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阿念和阿駿才這麼點兒大,可要怎麼辦?”
“真是叫我哭笑不得!”
“我就跟他講,若我真有什麼,侯府不能沒人操持,侯爺趕緊續弦吧。我走得早,孩子不記事,與繼母才好相處,要是總哭著喊著找親娘,繼母也為難的。”
“聽得他又生氣,巴拉巴拉說我一通,我只好再與他說我沒事,養好了就行了。”
“我還要陪阿念和阿駿長大呢,怎麼捨得扔下他們?”
“昨兒侯爺又瞎操心,把阿念都給嚇著了,半夜哭醒了要尋我,說怕我沒了……真是的!就是叫侯爺嚇出來的!”
白氏病中也有不少話,絮絮叨叨的,心情卻很好。
岑氏聽她絮絮說,也道:“是這個理,你自己有信心最要緊,我看還是生阿駿時天太熱了、月子裡你辛苦得熬不住,貪涼貪出來了些毛病,這回發出來……”
白氏不怕人說,笑個不停。
那之後的第二天,白氏沒了。
岑氏去祭拜,聽侯府的人說是病情沒有壓住,呼吸急促、驚厥昏迷,再也沒有醒來。
白家人在靈前痛哭,唸叨著“太快了”、“從病倒到現在也不過就一個月”、“她自己一直不信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