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清二楚,”定西侯問,“你現在後悔什麼?當初你也進不了門。”
柳娘子卻問:“那您知道,當年侯夫人使人來問過我願不願意做小嗎?”
這事情,定西侯知情,原本他早忘了,也就是不久前與岑氏說到柳娘子進府的事情時,被岑氏一通埋怨中帶起來了記憶。
可柳娘子的下一句話,定西侯完全被蒙在鼓裡。
“當年,姑夫人還是陸大姑娘時,她就一心想讓我進府來當她的姨娘。”
定西侯皺眉看著她。
柳娘子繼續道:“我當時拒絕了,如今想來,後悔極了。”
話說到這兒,若還聽不出話題的中心在陸念身上,定西侯這麼多年朝堂就算白混了。
柳娘子對給他做小沒什麼意思,給阿念當娘是實打實的真心。
為什麼?
“哪怕阿念當初找過你,”定西侯疑惑道,“你與她能有多少往來?你比她又能年長幾歲?哪裡來的慈母心?”
“慈母心……”柳娘子笑了下,無奈裡帶了幾分苦澀,“當時年輕,沒有您說的慈母心,所以才拒了。現在當了娘,如何能不後悔?”
“早年在東越時,您就與我提過家中兒女,說您遠地駐軍、對家中孩子頗為想念。”
“姑夫人是您的親生女兒,可惜不夠聽話懂事,讓您輕不得重不得,拿她沒有辦法,這女兒處起來比兩個兒子更費心。”
“可我也不清楚,為什麼幾年之後,您會決定把她嫁去蜀地那麼遠的地方。”
“若嫁得好、自然歡喜,我與她有過幾面之緣,又是恩人的女兒,我肯定盼著她幸福,但沒想到她竟然過得那麼不好。”
“她那日來我家中時,我險些不敢認她!”
“她舊事重提,我原沒有答應,直到我聽說她前幾日才大病一場,知道她得的是瘋病,她帶回京裡的女兒又是打小體弱,我實在忍不了。”
“我自己就有女兒,早産的,一出生就難帶,把她拉扯長大我吃了很多苦,體會了太多難處,哪怕我心甘情願為她付出,苦也依舊是苦。”
“我如何能不心疼姑夫人?她遠在蜀地,與婆家處不好,十幾年生不出一個兒子,還要為了個體弱多病、被大夫說隨時可能夭折的女兒咬牙堅持,與丈夫、婆母據理力爭。”
“要不是這樣,她能得瘋病?”
“侯爺是男人,您不懂,我是女人,我是一個母親,我懂,我感同身受!”
“所以我後悔、悔得腸子都青了!我當年若是應了她、當她的姨娘,在這個府裡她就不是孤零零的。”
“您決意遠嫁她時,家裡無人幫她說話,我即便人微言輕、我也會竭盡全力阻攔,說什麼也不能讓她嫁得那麼遠!”
“與繼母有矛盾,父親、胞弟又向著繼母,我一想到她當年處境、我心裡滴血,我真心疼她,她當時破罐子破摔、心灰意冷應下遠嫁,但要是我幫她呢?哪怕就我一個人,我告訴她我捨不得她,她是不是就會反抗?結果是不是就不同了?”
“我如今答應她進侯府,不是想做妾,也不是為了躍龍門,更不是為了與侯夫人別苗頭,我就是為了姑夫人。”
“我當年沒有呵護她,現在說什麼也想安慰她。她母親走得太早了,她體會過母愛、又有缺失,表姑娘是她母愛的宣洩,而她自己想振作起來,也得有人如母親般向著她。”
“我是隻比她大了八九歲,但只要她願意認我這個姨娘,我就好好待她。”
長長一串話,俱是這幾日間預備好的說辭。
話雖假,情卻在一遍一遍的斟酌準備間複雜真切起來,此時全部說完,柳娘子甚至紅了眼眶。
哪裡會理解不了、體會不了呢?
想想自己,她被王慶虎那混蛋做局、鏢局易手,想到客死異鄉的父親和臨走前不捨又牽掛的母親時,滿心滿肺的悲憤與不甘,卻又只能把斷牙和著血吞下的憋屈。
想想久娘,若是她的久娘遠嫁,被婆家磋磨得發了瘋,她哪怕不要命了也要拔刀殺上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