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就是我的《共病文庫》啊!你不是看了嗎?這是我自從發現胰髒生病了以後寫類似日記的東西。」
「……開玩笑的吧?」
這裡分明是醫院,她卻肆無忌憚地哈哈笑起來。
「你以為我的興趣有多低階啊。這連黑色笑話都算不上喔?上面寫的都是真的,我的胰髒不能用了,要不了多久就要死啦!嗯。」
「……喔,原來如此。」
「哎——,只有這樣啊?怎麼沒有再誇張一點的?」
她好像很遺憾似地叫起來。
「……沒有啊,同班同學跟你說自己馬上要死了,該怎麼回答才好?」
「唔——,要是我應該說不出話來吧!」
「是啊。光是我沒有說不出話來,你就應該稱贊我了。」
「說得也是。」
她一面回答一面吃吃地笑。我完全不明白有什麼好笑的。
她從我手中接過那本書,站起來對我揮揮手,然後走進醫院裡面去了。臨走前,還拋下一句:「我對大家都保密,你不要在班上講喔。」
她既然這麼說了,我想以後應該也不會有所交集,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話雖如此,第二天早上,她在走廊跟我擦身而過的時候,卻跟我打了招呼,而且還自願當了每班沒有限定人數、本來只有我一個人做的圖書委員。雖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我天生是隨波逐流的個性,就老老實實地教了菜鳥圖書委員該做些什麼事。
我在星期日上午十一點站在車站前面的原因,回想起來,正是因為那本文庫本。這世上什麼會成為契機真的很難說。
我就像一艘無法逆流而上的草船,到頭來仍然沒有拒絕她的邀約;正確說來,是沒有機會拒絕,只好乖乖來到說好的地點。
其實,或許該直接放她鴿子,但這樣就成了我的不是,給她揪住小辮子之後她會怎樣可很難說。她跟我不同,是像破冰船一樣勇往直前開拓道路的人,草船跟她對抗顯然是不智之舉。
我比約定的時間旱五分鐘來到雕像的前面,稍微等了一下,她就準時出現了。
自從那天在醫院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穿便服的模樣。她穿著簡便的t恤和牛仔褲,帶著笑容走過來。我微微舉手招呼。
「早安,我還在想要是被放鴿子怎麼辦呢——」
「要是我說沒有這可能的話,就是說謊了。」
「結果ok呢。」
「這樣說好像也不太對啦。所以今天要做什麼?」
「喔,興致很高嘛。」
她在亮晃晃的陽光下露出令人難以置信的慣常笑容。順便一提,我當然沒啥興致。
「總之,去市中心吧。」
「我不喜歡人擠人。」
「『知道秘密的同學』有車錢嗎?要不要我幫你出?」
「我有錢。」
結果我一下子就屈服了,依照她的提議先去市中心。正如我所料,有各種店家的巨大車站人潮,多得足以讓怕生的人退避三舍。
她精神飽滿地走在我旁邊,完全不介意人潮的樣子。我不禁心生疑念——這個人真的馬上就要死了嗎?但她之前讓我看過各種正式的檔案,毫無懷疑的餘地。
我們走出收票口,她在越來越多的人群中毫不猶豫地前進。總之,我盡量跟上她以免走散,來到地下層之後人少了一些,終於有機會詢問她今天的目的地。
「先去吃烤肉。」
「烤肉?還不到中午耶?」
「肉的味道白天跟晚上會不一樣嗎?」
「很可惜,我對肉的愛好,沒有強到能分辨因時間不同而有所差異的地步。」
「那就沒問題了。我想吃烤肉。」
「我十點才吃過早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