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逍活動了一下手，兩根手指不再追求擬真，反而多了一份冷冽的機械美感，靈活自然，使用起來和原生無異。
“謝謝四哥。”周逍也很滿意，這兩天他都特別遵從醫囑，好好補營養，主要之前程意馳嫌棄他瘦了不好看了，實在是太打擊人了，周逍一直清楚地知道程意馳喜歡他，臉佔多大比例的原因。
現在氣色終於養回來了，肌肉還得慢慢練。他湊到程意馳耳邊，咬著他的耳垂輕聲道：“如果用這兩根手指……你覺得，會是什麼感覺？”
程意馳老臉一紅，蒼天有眼，他當初做這手的時候，可一點都沒往那方面想。
周逍最近每天不是躺治療倉就是吃高營養餐，早就精力過剩到不行了。但程意馳死活不讓他動，說什麼要把身體養好了才能折騰。
周逍也知道他是怕自己像他一樣，舊傷沒養好就落下心口的後遺症。
然而，不等周逍說服程意馳，他們便要即刻啟程，去死鹽星。
“老太太恐怕不行了。”程意馳眉頭緊蹙。
一行人趕到死鹽星已經是三天後。
窗外街道依舊喧鬧，死鹽星從不曾有真正安靜的時刻，可一踏進這間病房，程意馳的心，就像被什麼攥住了一樣，沉了下去。
沈老太太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臉頰清瘦，卻精神清明。她望著窗外，語氣輕松得像在說天氣：“你這小子命倒挺硬啊……看來，我還是比你先走一步。”
她素來不講避諱，話一出，屋裡一時沉默。
程意馳動了動嘴唇，終究沒說什麼，只低頭在床邊坐下，周逍也跟著走進來，站在他身後，輕聲喚了一句：“奶奶。”
沈老太太應了一聲，沒看他，反倒回頭看了程意馳一眼。
以前她問過程意馳對周逍到底什麼想法，但程意馳總是嘴硬，兜兜轉轉，還不是捨不得……她露出不出我所料的笑意，讓程意馳偏了偏頭。
她輕輕笑了一下，眼角都帶著點揶揄：“老四你啊，刀子嘴豆腐心，又認死理，脾氣隨我，吃虧的命。”她頓了頓，目光轉向周逍：“不過現在，總算身邊有人肯勸你，肯讓你軟一軟了。”
周逍拉住了程意馳微微發抖的手：“奶奶，之前是我做了太多錯事，四哥生氣都是應該的，讓奶奶擔心了。
沈老太太聽完笑了，眼神帶了點打趣：“不愧是帝星人，講話就是好聽，聽著讓人心裡舒服，難怪給你治的服服帖帖。”
程意馳低聲說：“奶奶，我怎麼做事心裡有數，我已經叫了星艦，明天就送你去帝都的療養中心——””
“不去。”她打斷他，聲音幹脆，“我身子什麼樣，我自己最清楚。活到這個年紀，沒什麼不甘心的，也沒什麼非要再多活幾天。要說真有放不下的，就你這麼一個。”
程意馳剛要說什麼，沈老太太又感慨地說道：“年輕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一輩子有花不完的時間可以鬧別扭，都不珍惜眼前時光。本來我還想當個和事老，勸勸你們少走彎路，不過看樣子，”她瞥了一眼兩人，“倒是省得老太婆多嘴惹人嫌了。”
周逍笑了笑：“奶奶教訓得是，我們不會再浪費時間了。”
程意馳沒反駁，點點頭，卻因為心裡難受，實在說不出話來。
“看到你們兩個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她勉強擺擺手，靠回床頭，閉上眼睛，“走吧，我想睡了。”
他們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南希和馮氏兄弟都在外頭，南希道：“奶奶的身體是突然垮的，也就上個月的事兒，她一個人撐著，把回收站、她名下財産的轉移、遺囑……都安排好了。”
程意馳本想把老太太轉去醫療條件更好的星球，但是見到她本人的樣子，便知道沒有必要了。
“也辛苦你們了。”周逍對南希點頭，他又詢問和交代了一些細節，再轉頭，卻發現程意馳已不見了。
他想了想，便往修理鋪去了。
天色已黑，屋裡沒開燈，像是沒人。但門沒鎖，周逍輕輕推開，問了一句：“……四哥？”
黑暗中傳來一聲“嗯”。
他開了燈，屋子裡堆著舊零件和灰塵，角落裡隱約是程意馳的身影，隨意坐在凳子上，腿曲著，腳邊散了一地煙頭，空氣裡混著舊機油和煙味，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但周逍沒皺眉，也沒走開。他走過去，默默在他旁邊坐下。
程意馳低著頭，聲音沙啞：“你不用安慰我。我早知道會有這天。”
“我們都知道，”周逍的聲音輕緩，“可真到這一天，還是需要時間來接受。”
“沒有她，我早死成一攤灰了。”程意馳終於沒能壓住情緒，話裡帶了哽咽。
他很少在人前坦露自己的脆弱，但這一刻，在周逍面前，好像不再需要偽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