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成這樣,誰下得去嘴。”程意馳嘖了一聲,眼神嫌棄,“你該拿鏡子照照自己,以為還是二十出頭的小白臉?”
這就純屬程意馳胡說八道了。周逍骨相極佳,即使現在瘦了,不如之前光彩照人,但略長的頭發落在鎖骨上,也是憔悴得很漂亮的。更何況比年齡,怎麼著程意馳也是那個年紀大的。
但現在要挑周逍的刺,程意馳可理直氣壯了。
“我會多吃一點的。”周逍露出些許受傷的表情,保證道,“很快就能長胖。”
程意馳沒繼續跟他搭腔,回去開船了,周逍靠坐在船艙上,因為程意馳沒對他做什麼,有點失望的樣子,程意馳只能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
航程不算長,大約8個小時,遠遠就看到了涉利曼島的輪廓,島上燈火點點,幾乎能想象出人類活動的喧燥聲,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一個月,不得不說,程意馳真有點激動。
此時天色也昏暗了下來,船艙內愈發炎熱,程意馳脫掉了外套,忽然,一直被乖乖“囚禁”著的周逍站了起來,徑直走到了舷窗,程意馳正想說你想幹什麼,卻在順著周逍的目光看過去事,也愣住了。
血紅的落日橫掛在海天交接處,海綿上一顆一顆巨大的光亮好像碩大的星子,明明滅滅,而在這片近乎刺目的粼粼波光裡,有一群海豚正在飛躍,不斷破出水面,漂亮的流線又一頭紮進去,濺起大片水花,天空有跟隨捕獵的海鳥在盤旋,哮叫悠長空遠。
風灌進船艙,把周逍的襯衫吹得鼓起,獵獵作響,兩人都沒有吭聲,被這奇幻瑰麗的景色湮沒,攝取了心魄。
在周逍回過頭時,程意馳心髒猛地停了一瞬,因為他看見周逍竟然流淚了,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眶滑落,直直地落了下來,掠過嘴唇,啪嗒墜到了下巴上。
“你怎麼——”程意馳嗓音發堵,他不是沒有見過周逍落淚,但那些總是在情緒爆發的時刻,像現在這麼平靜的瞬間,為什麼會哭呢?程意馳有點手足無措,但是在疑問冒上來的瞬間,他又彷彿一下子理解了周逍。
“剛剛……是我第一次看見海豚,但是我卻覺得無比熟悉,好像我已經在夢裡見過無數次了,但那些都是朦朧夢幻的影像,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真正的,看到了它們。 ”
周逍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裡發生了各種不可饒恕、光怪陸離的事,而一直直到現在,他才終於醒了,虛弱不堪,卻又劫後餘生。
他像是得到了寬恕,重新回到了人間,在他終於確定程意馳回來了的時刻。
他慢慢走來,跪坐在程意馳的腳邊,真心誠意道:“謝謝你,四哥。”
程意馳嘆了口氣,撥了撥周逍的頭發:“別跟我說這些玄不拉幾的東西,我聽不懂。”說罷,他抓起周逍的頭,低頭親吻了上去,這個吻很用力,帶著怪罪和不滿還有各種複雜的情緒,周逍的手被束縛著,以一個相當無力的姿勢卻更加激烈地回吻回來,兩人在這肌膚相近中,得到了讓人渾身戰慄的慰藉和陶醉,有一種火熱的燃燒著又流淌著的東西滌蕩了全身,讓人忘乎所以,以至於分開時,太陽已經徹底西垂。
程意馳氣喘籲籲地捧著周逍的頭,兩個人都汗涔涔的,船已經停了,飄蕩在海面,水波一陣一陣拍打著船艙,如此過了一會兒,直到海面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程意馳摸了摸周逍濕漉漉的頭發,說:“小兔崽子。”
周逍蹭了蹭程意馳的鼻尖:“四哥,我手麻了。”
程意馳也算消氣了,他割開了周逍的繩子,周逍綁了他那麼多天,但他只綁了周逍幾個小時,說到底,他老是捨不得。
兩人磨磨蹭蹭,一上岸就是撲面而來的潮熱氣息,即使天黑了,也像一隻蒸過海鮮、正在散熱的籠屜。兩人沿石坡攀上岸,程意馳幹脆利落地點燃打火機,甩進船艙,造價八位數的飛船改裝海船,瞬間化作火光,大火差點沒把周逍發梢給燒了。
程意馳的謹慎不是多餘,一個逃犯,一個劫獄的,上岸不小心點,隨時完蛋。
他們打了一輛順風車進城,程意馳隨口扯了一個包丟了的謊,周逍則全程戴著帽子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他不能露面,但一會兒扯扯程意馳的袖子,一會兒悄聲附在耳邊講幾句話,像個春遊的小孩子,完全是溢於言表的興奮。
下車時,那位好心的司機偷偷拉住了周逍,嘀咕了幾句話,然後警惕地望了程意馳一眼,狐疑地離開了。
“他跟你說什麼了?”程意馳快被熱死了,脫掉外套隨便找了個垃圾桶就扔掉。
“他問我是不是自願跟著你的,要不要報警。”周逍憋笑地拉了拉袖口,“他看到了我手上的勒痕。”
周逍為了遮蓋義肢,一直戴著破毛線手套,且不說這個溫度戴手套有多奇怪,那手套也根本遮不住手腕上紅腫的勒痕——程意馳當初綁周逍的時候一點沒留情,周逍還全程一言不發,也就難怪司機覺得他是被綁架了。
“哦?”程意馳扔衣服的手一頓,“你怎麼說的?”
“我說我一切都是自願的。準確來說是求之不得。”周逍湊上來,撒嬌道,“下次綁我,用軟一點的繩子吧,真的有點疼。”
程意馳被他搞得一陣肉麻,笑罵:“我還沒給你用鐵鏈的呢。”
此話一出,周逍一愣,程意馳也有點後悔,雖說倆人親也親了,口頭上也算和解了,但過去畢竟太傷痕累累,不可能一下子全都過去,只能慢慢靠時間平複。
兩人找了一家大排檔,這座小島並不大,但是顯然是個旅遊島,夜市很繁華,全是遊客,程意馳點了一大堆燒烤還有啤酒,剛剛聞著那個味兒早就饞死了。
兩人大快朵頤,點了快一百串,程意馳終於吃飽喝足,招手喊老闆過來,說全身財物被偷了,想要借終端聯系朋友付錢。
借終端這事兒聽起來就很蹊蹺,這年頭每個人都繫結了自己的終端,24小時不離身,防盜技術槓槓的,怎麼可能會被偷除了死鹽星)?
加之程意馳和周逍兩人,一個一臉匪氣,一個根本沒露臉,吃了喝了這麼多,怎麼看怎麼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