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程意馳死死攥住他的手腕,“讓我看看!”
“真沒事,四哥——”
周逍的手試圖掙脫,可程意馳的指尖觸到掌心時,猛地一頓。
觸感不對。
雨水沖刷著血跡,可程意馳指腹下的面板卻冷硬堅固,不是皮肉,而是——金屬?
他心頭一跳,猛地掀開周逍的袖口,毫不猶豫地撕開那層仿生假肌膚。
一道細密的機械紋路暴露在雨幕之下。
周逍的無名指和小指,不是血肉,而是精密的合金義肢。
程意馳僵住了,睜著眼,一瞬間沒反應過來自己看到了什麼。
風雨依舊狂暴,甲板下傳來浪濤翻湧的悶響,程意馳在如此不合時宜地在暴風雨面前發飆:“你真的有病吧你!”
周逍迴避地撇開了頭。
一直到下船上岸,程意馳還處於一個抽空的狀態,連那艘星艦的命運都沒工夫思考了,他的腦子全都被周逍的左手佔據住了,那隻明明該是完整的,卻已經換成義肢的手。
兩人回到小樓,凍得直打哆嗦,周逍裹著毯子,手依然在發抖,雖然無名指和小指阻擋了一部分沖擊,他的中指和食指還是肉眼可見的腫脹了,周逍自己檢查了一下:“沒有骨折,只是挫傷。”
程意馳沒有被他轉移話題,眼睛盯著那隻手:“為什麼弄成義肢?”
周逍還沒回答,程意馳聲音驀地拔高:“你就是故意的吧!你覺得這樣有什麼用?報複我?還是償還我?”
周逍靠在牆邊,微微仰起下巴,閉了閉眼,嘴角勾出一絲自嘲的弧度:“……我承認,我當時的心情很愚蠢。我確實是故意的。”
他睜開眼,看向程意馳,眼底藏著晦澀的恨意。
“我就想知道,如果我的手真就這麼廢了,四哥會怎麼想?”
“是不是會覺得痛快?”
程意馳的牙齒頃刻就咬住了。
周逍迎著他的視線,像是終於撕開了最後的遮掩,一旦開口,便沒有收回的打算:“我想知道,你會不會後悔?”
程意馳牙齒咯咯作響,周逍看著他,忽然扯了下嘴角,低聲道:“……但是後來,我先後悔了。”
“我欠你的,何止是一隻手。”
當時,他近乎帶著自虐的執念,拖延了手術的時間,忍受著足以讓他昏厥的痛苦,整整三個小時,他都在想程意馳看到這只被他親手打殘的手,會是什麼表情?
但是等到真的見到程意馳,這個男人真的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他時,周逍知道自己有多麼幼稚,又多麼可笑。
程意馳僵立原地,一動不動。
周逍垂下頭,聲音輕得像嘆息:“對不起。”
在這一刻,程意馳根本不會去考慮“原諒”這回事,他恨周逍的自殘,恨他用這種方式償還或者怨憎自己,可最讓他受不了的,是自己的情緒被狠狠攪亂。
他的怨恨應該是堅定的,理所當然的。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周逍,語氣破敗,姿態狼狽,說出“我欠你的何止是一隻手”時,眼裡竟然沒有一絲試探,只剩下剝開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