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逍在聽到徐琢喊二叔的那一刻就感到了巨大的不妙,他倉促地看了一眼徐琢,之間剛才還狂得沒邊的人,此時竟然露出了五雷轟頂的表情。
沈四抹了一把額頭上快要幹涸的血跡,怎麼都擦不幹淨,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心亂如麻,終於抬起頭,皺眉看著眼前的這出鬧劇。
徐琢不可置信地走來,宛如遊魂,周逍身側保鏢齊齊舉槍讓他不準動,他卻像是魔怔了,徑直地走過來,在沈四兩步遠的地方又停了下來,兩只腳被釘在了地上,竟有些膽怯似的,再也動不了一下。
半天,只啞聲喊了一句:“二叔……”
而沈四就這麼巋然不動地站著,對著徐琢,神色說不出的複雜。
憎惡,憤怒,還是別的什麼,總之那眼神並不是看無關緊要的人。
“四哥?”周逍看向沈四,他想要確認某些東西,確認沈四還是他的沈四,確認徐琢只是在發瘋,可是對上的,卻是沈四那雙眼神明顯不同的黑瞳。
微妙的變化,周逍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的心突然慌了,這種惶恐並不是從前那種可以自欺欺人可以忽略的,而是徹徹底底地知道——已經崩盤了。
氣氛詭異地僵持著,尤其是那幾個沙金人,二爺一會兒死了,一會兒又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四,不,其實是程意馳,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即使他剛剛在飛行器裡花了幾分鐘來整理紛亂的記憶,也依然整理不清。
老天跟玩兒他似的,一出接一出的笑話往他的人生裡塞,事故不斷,一刻都不消停。
腦袋撞失憶瞭然後又他媽撞恢複記憶了,就在這種所有麻煩事都攪和在一塊兒的時候。
“世事無常,沒料到吧,”程意馳沖周逍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睛裡卻沒什麼笑意,“我也沒料到。”
憑周逍的腦子怎麼會想不明白前因後果呢,種種資訊串聯在一塊,從前他們根本沒往那處想,畢竟“程意馳”這些年一直待在沙金,誰料徐琢竟然弄了一個假二叔成天捆在身邊,真二叔在巴掌大的死鹽星摸爬滾打。
沈四失憶前是程意馳,這實在太天方夜譚了,周逍僵硬地站在原地,被巨大的事實沖擊得懵了兩秒。
程意馳非常能理解周逍現在的震驚,但他沒義務也不想和周逍囉嗦。
軍部的人馬上殺到,這他媽算什麼說話的地兒,他和周逍又有什麼話可說呢?邊上還杵著一個丟了魂的徐琢。
“都他媽把槍給我放下,準備火拼啊。”他掃視周遭人低吼道。
徐琢帶來的幾個沙金人都有點猶豫。
從前對著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病歪歪的程意馳,已經習慣了忤逆,可現在這個大發雷霆的程意馳,沒缺胳膊沒斷腿,氣場和從前別無二致,讓人怵得慌,畢竟被管理了十多年了,聽話那都是肌肉記憶。
而他們現在的頭兒,面對程意馳越俎代庖的發號施令,竟然充耳不聞。
徐琢沒反駁也沒迎合,就這麼靈魂出竅地看著程意馳,一眨不眨。
程意馳看到他這個傻逼樣子就來氣,他朝林夢道:“林夢!”
林夢臉色猛一白,瞥了一眼徐琢,再三猶豫下做了一個手勢,其餘人迅速收了槍,周逍那頭的人也不再端槍,畢竟大家都清楚兩方代表的是誰,真開槍了鬧大了又是個什麼後果,外交事件可不好收場。
“你還活著……”徐琢目光在程意馳的臉上反複掃視確認,像是不相信這個事實似的,“還活著。”
粘稠膩乎的目光,讓程意馳頭皮發麻,心說你悼念個幾把,我現在這副鬼樣子不就是你一手操盤的,王八犢子。
雪花冰冰涼地落在臉上,程意馳恨不得給自個兒腦袋殼開瓢透透氣兒,他一個頭兩個大,就這麼亂七八糟地站了兩秒,什麼思緒都沒理出來,現在可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他抬步往徐琢的方向走去,剛走半步胳膊被扯住了。
程意馳腳步微頓,側額斜瞥周逍蒼白的臉,冷道:“放開。”
周逍反而收緊了手勁兒,捏得程意馳生疼。
“你不能走。”周逍說,他說這話時再沒有了方才的篤定和勢在必得,那語音裡的細細顫抖,反倒像是明知無濟於事,但仍脫口而出的懇求。
程意馳狠狠磨了一下後槽牙,心口悶脹,他反身一把揪住周逍的領子扯到自己的面前,低聲道:“你覺得你還有什麼資格跟我這麼說話,我他媽不是那個任你拿捏的沈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