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冒犯了。奚存青默默將紙人疊起收入袖中,開始思考怎麼哄好林得水。
林得水在外面沒頭腦的一陣亂飛,飛出了幾百裡地才停下來,找了個看著幹淨的地方往上一躺,開始曬太陽。
這個奚存青!怎麼想的!當著面拿紙人糊弄感情?!
沒空就沒空!不去就不去!我又不是會無理取鬧的人!捏個紙人說能替代是幾個意思?!
林得水越想越氣,憋了一肚子的火。一隻飛蟲嗡嗡地閃著翅膀湊過來,也被他賞了一比鬥,側過身去繼續睡了。
這麼一睡,過往經歷過的那些心劫情景忽然盡數湧上來,交織成破碎的萬花筒。美夢成真質素的焦糊皮革味;海底城裡血水與海水混合起來的腥味;殺魚時鱗片攜卷著魚的血灑在袖子上;未知的敵人殘肢爆裂開來的血沫味。夢中的林得水打了個寒顫。
劫象中的種種總是帶著撕心裂肺的痛苦與強烈的血腥味,如是種種的一切如潮水淹沒上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難受得呻吟出聲,手似乎抓住了什麼東西,猛地一拽——
奚存青悶哼一聲,林得水無意識地一拽力氣還真大,幾乎把他的衣衫都撕裂。看看他眉頭緊皺的樣子,又有些心疼。
到了幾乎不會做夢。奚存青猶豫了下,還是手掐作訣,淡淡流光飛出,沒入林得水的眉心。
林得水感知到了,不過他並沒有就此醒來,緊抓著衣衫的手慢慢放鬆下來,臉埋進奚存青懷裡。
奚存青同樣閉著眼,經由林得水的夢境,他也回想起不少過去的事,那些亦真亦幻的劫象,刻骨銘心的記憶,即便已經歷盡千帆,重溫起來依舊讓心髒隱隱作痛。
這樣的記憶,重溫多了對心情有害無益。奚存青睜開眼,輕輕颳了下他的臉頰:“得水?”
林得水閉著眼,好像睡得很熟。
“得水,別太在那些記憶逗留太久,不好。”
林得水明顯撅起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還不肯睜眼。
奚存青低頭親了口他,咬他嘴唇,林得水終於裝不下去了,哼哼唧唧地用胳膊擋他,費了點力氣將他推開:“行啦,我知道我在做夢。”
“現在的你本不應該做夢。”奚存青認真地說,“是因為生我的氣?”
林得水還想裝死,被奚存青捏臉頰,撓癢癢肉,裝不下去了,惱羞成怒地幹脆挑明:“不能去就不去,為什麼要敷衍我!”
“我也沒有不想去……事務纏身,就想了這個法子……你不喜歡這樣,我以後不這樣犯蠢就是了。”奚存青小聲勸慰著他,“現在還生氣嗎?”
林得水生不起來氣,就有點鬱悶。
真要自己一個人去操持偵探事務所,那有什麼意思?
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奚存青為難地嘆了口氣。從英英回來時起,林得水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山門,偶爾幾次遠行,都是去探望在外耍的英英,順便給她收拾爛攤子,真正如武林大會那般長期在外的機會,還是少數。
奚存青想了好一會,還是不敢輕易許下承諾。等山門的事務真正的清理好了,再做安排吧。
林得水好不容易被奚存青哄回了山門,夜班月高星稀,他還是無法入眠,心裡惦念著那個可疑的世界門的痕跡,這玩意太重要了,真的很難不讓人心動。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這樣的好事又發生在西陸呢?就連穿梭到別的世界去了,那些異世界的人也是說西陸語……丫的,全宇宙都說同一種語言,真離譜!
心裡發了一陣牢騷,該計劃去的還是要想辦法去。他給奚存青留了封信,寫:“我去那邊探探情況,不日就會回來,安好勿念。”
趁著奚存青在千機閣辦事的時候,他把信塞到枕頭底下,甩頭走了。
走到茫茫的海邊,透過海上星跳轉航路,只花了一夜的功夫,林得水就到了前德蘭首都利雅納。
德蘭被攻陷後,恩坎普的帝國理工大學迅速進駐利雅納設立了德蘭分校,經過幾十年的建設,學術地位和規模上已可與皇家理工分庭抗禮。兩座大學在同一地競爭,濃厚的學術氛圍和各地學生的紛至沓來,潛移默化地沖刷了這座城市舊有的貴族色彩,那些舊時代的審美只剩少數建築上的遺存,行走在街上的形形色色令人大開眼界。
果然還是越遠的地方看著越新鮮,越好玩。林得水東瞧西看,利雅納街道的變化太大了,他憑著記憶走到平明頓街上,發覺這條街的建築表面明顯翻新過,白亮了不少,面向街道的燈罩式露臺擺滿了花盆,開滿碩大花朵的藤蔓從陽臺間隙探出頭,垂下大片花香的瀑布。
唯一沒變的,就是當初的布克得到爵士身份時第一時間在平明頓街區立起的碩大牌子:“平明頓偵探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