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得水丟下喝光的空瓶加入尬舞的混亂人群,手挽著手搭著肩笑鬧跳舞,搖晃的聖誕樹彩燈,噴薄的酒氣,一起記憶混亂而模糊。唯一清楚的是第二天督戰隊踢人起來的時候很疼,差不多酒醒了一大半,男男女女亂七八糟疊在一起。林得水慢吞吞地爬起來還不忘幽默性地調侃了一句:“世上怎會有如此□□之事呢。”
聖誕節的歡樂很快遠去,他們再次開拔上戰場,所有人都猜到談判可能破裂了,至於到底因為什麼地方談不攏,資訊被管控,他們不知道。
但他們都知道一定要打勝,不然談判桌上更沒資格。在戰前都做足了準備,除了彈藥,還有遺書。
“我不寫遺書。”林得水執拗地說,“你也不準寫。”
“我不寫。”奚存青無奈地笑笑,“我的遺言早對你說過了。”
林得水有些生氣,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吉利的話少說——但是戰場上哪能講究吉利不吉利呢,能活下來就萬幸了。
林得水不知道自己怎麼撐下來的,機械式地執行命令、開火,簡直跟夢遊一樣,所有指令和行動都深深刻印進了肌肉記憶,等思考的能力回籠,戰友在公用頻道呼叫他迅速撤退,他回過神來:“我們又敗了?”
“我不知道。”
林得水開始撤退,火力掩護機器人最終被打爛,配套的運載機器人也被他拋棄到路上當作路邊炸彈留守,外骨骼多處報損,對人體的支援作用幾乎為零。林得水一路走一路拆,除了防彈功能模組,其餘損壞嚴重的幾乎全部拋棄減輕配重。一邊跑路一邊自嘲地想:真他媽像逃難。
逃難逃到後方基地。林得水已經無力去關心戰果,他擔心奚存青的安危,私人頻道呼叫沒有反應,是死了,還是在重傷昏迷了?
“請問你有看到奚存青嗎?”
“哎,你有沒有看到比我稍微高一點的亞裔人?”
“不好意思……”
林得水在人群中穿梭,目光在往返的擔架中來回尋找,越來越恐慌那個自己不敢相信的可能性:奚存青是不是死了?
他死了,自己該怎麼辦呢?
他敢想,一想人就都要崩潰了。他無助地尋找,疼痛導致的慘叫和低泣不斷刺激著他的耳膜,他路過每一張病床、每個坐在牆下的傷員都要駐足仔細看一眼,最終他在偌大的戰地醫院成功找到了奚存青。滿臉的血與灰,如果不是感覺臉廓有點熟,蹲下來仔細看了半天,根本認不出來。
奚存青丟了一條胳膊,林得水放聲痛哭,還是護士把他拉開的。
人沒死,但殘廢了。遭受如此打擊,林得水喪失了心氣,只想待在奚存青身邊看著他醒來。
他甚至不止一回壓抑地想過,為什麼殘廢的不是自己?
奚存青醒來後,看到他下意識地想去摸他,反應過來換了一。林得水眼淚瞬湧而出,哭得像個孩子。
“別哭了,難看。”奚存青擠出一個笑容,“我這不是活下來了嗎?”
林得水還是哭得一塌糊塗,奚存青無奈地笑笑,任由他發洩情緒,慢慢摩挲著他的腦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談判失利,戰場失利,人類的垂死掙紮成了輕飄飄的稻草和笑話,和談的具體內容不得而知,但是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再然後,奚存青接到了一份特別調動通知。
林得水一直看著奚存青養傷,遲遲等不到奚存青的退役通知就已經快到爆發邊緣,現在看到這份特別調動通知更是氣性上頭:“這什麼玩意兒啊?榨幹人最後一點價值是不是啊?!”
奚存青安慰他:“反正我也沒處可去了,如果真的需要,我去一下又怎樣?”
林得水急了:“這怎麼能一樣?天知道他們叫你是去幹什麼!要是是去接受非人道的人體實驗呢?!有些人可是一點良心都沒有的!”
奚存青定定地看了會,溫柔地握住林得水的手:“得水,記住我說的話。”
林得水拼命搖頭:“不,不不不……你別答應,求求你,就當為了我,我代你去!我代你去!你不要去,我代你去!”他淚流滿面,聲音越來越大。
“林得水!”奚存青不容置疑地大聲呵斥,“你還是完整的,我……我能給你的,真的不多了。你要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不要難過,不要傷心,就當是為了我……好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