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得水眼裡閃爍起決裂的勇氣,同樣吼了回去:“是!我喜歡!”
“你喜歡!”希金斯冷笑起來,猛地一推,林得水撐了一下椅子,坐穩了,盡管臉頰上依然有淚痕,他的神情卻格外兇狠,宛如肌肉緊繃起來蓄勢待發的猛獸。
“什麼也別說了。”希金斯冷哼,“你,關禁閉,什麼時候承認自己錯了,想通了,再出來。”接著希金斯轉向奚存青,目光更加銳利,“至於你——你自己心裡清楚。”
奚存青現在頭腦出奇地冷靜:“是我先追求的他。”
“你以為我想聽你長篇大論講你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省省吧。”希金斯露出冷漠的嘲笑神情,“我對你只有一個字——滾。”
希金斯的安排沒有出奚存青預料,他被套上黑色頭套,一如被林得水撿回來的那天,像貨物一樣吊著送出避難所大門,然後被帶上摩托,轟轟轟開了好一陣子,直到停下來,被甩下來,粗糲的石子隔著罩布硌上臉,冷硬的槍口抵上後腦勺。
奚存青喘了口氣,心髒咚咚狂跳,死亡近在咫尺,他心裡想的依舊是林得水,黑暗的禁閉室對人的精神的打擊有多恐怖他是知道的,他信誓旦旦的承諾會隨死亡永遠煙消雲散,他還不想死,艱難地說:“等……等一下!”
“還有什麼想說的?”
“得水。”奚存青呼吸調勻,“希金斯有沒有斷他的水糧?”
“還要關心這個?”
“避難所資源緊張。”奚存青思緒不免混亂起來,他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了那盆安靜生長的芍藥,從種子到長大開花,芍藥需要耗費四五年的時間,可惜他們的戀情還沒維持四五個月就被不可抗力分開,現實如此,無可奈何。
“我牽掛的只有他。”奚存青掙紮了下,“再怎麼說,我不希望他吃不必要的苦,等你回去,你就告訴他,讓他早點放棄,不要和所長對著幹,他的時間還有很多很多,還有很多很好的電影沒看……”
他努力磨蹭地面,想把罩布蹭上去一點,透過縫隙最後看一下藍天的色彩。
他滑稽地在地上蠕動著,終於成功得逞的時候,他透過縫隙看到了地面上被風吹得搖曳的枯黃的草,細弱,可憐,隨風顫抖。順著枯黃的土地向遠方看去,是與地面相接的透徹的藍天。
“說完了?”
“說完了。”
“砰!”
血液順著龜裂的土地深入土粒之間,奚存青的意識慢慢沉入土地,沉入黑暗。
他想的依舊是那株由他們兩人照料的,慢慢生長的芍藥。
開花的芍藥會有多美?
他看不到了。
溫度在流逝,生命如指間沙般流去,奚存青從虛無中醒來,——不,不對。
這是我的心劫幻象。奚存青環視四周蒼蕪的大地,腳邊即是自己剛死不久的“屍體”,頭部以下慢慢洇開鮮紅的血。
奚存青花了一段時間才梳理想起來自己的身份與真實世界的記憶,在心劫世界遭受的認知沖擊太過強烈,一時間還無法接受這種劇烈的身份轉變。
分清楚了心劫世界與真實的區別。奚存青蹲下來看著自己的屍體。
他無法觸碰改變,但是仍可與逐漸冰冷的屍體共通到一些觸感,按理來說,他一死亡,這個世界應當結束了才對——現在還沒有結束,是因為林德還在被關禁閉嗎?
想到“自己”在死前不甘的執念,他決定去避難所看看尚未蘇醒的林德。
跨越地域,對現在的他而言只是一念之間,進入避難所後,他好好觀察了下這座於心劫世界相對落後,而對真實世界已經算是高度發達到近乎神話偉力的大型建築。導軌、電纜、自動化機械,以及難以理解的半透明螢幕,立體栽種在營養槽裡的蔬菜,面積巨大的溫室邊角安裝著紫色的燈條。
奚存青發覺這座避難所細節的逼真程度,幾乎與真實無異,不禁開始懷疑:這真的僅僅只是自己的“心劫”嗎?
人無法想象出自己從未認知過的事物,為什麼他的心劫世界會出現如此高度擬真又十分合理的機械?
憑著“自己”蹲禁閉室的印象,奚存青穿過了鐵門。
林得水蜷縮在狹小的床上,宛如嬰兒,臉上猶帶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