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存青不可置信地看了好一會,湊近聞了聞,是巧克力的味道,他鬥膽嘗了一口,吃起來也是巧克力的味道,但是它根本不是巧克力。
為什麼,為什麼以前他會把這種東西當成“巧克力”?
奚存青當場彎腰幹嘔起來,林得水沒心沒肺地狂笑,惹得其他戰友也笑起來,牽動到傷口馬上變成疼痛的哼哼唧唧。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能吃。”希金斯走過來一把奪過“巧克力”,幹脆地啃了一口:“蟲子高營養高蛋白,這玩意壓過就等於高溫消毒了,沒啥不能吃的,還調過香精氣味,能吃到這樣的知足吧!”
奚存青根本不想接受這樣的“知足”,他失魂落魄,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彷彿蜂擁而起的潮水將他吞沒,林得水走到他面前他都沒發覺,還“哎”了聲:“別發呆了,喏,糖還是可以吃的,這個最正常。”
奚存青回過神來,看著林得水掌心的糖果,猶豫了一會才慢慢伸出手拿起來,透明糖紙包裹著深紫色的糖果,拆開來就能聞到一股濃鬱的葡萄風味。
他慢慢將糖粒放入嘴裡。
巧克力可以欺騙,主食食物的形狀味道可以欺騙,但最基礎最簡單的糖——是唯一能確認感知到蔗糖甜味的真實。
奚存青忽然有了流淚的沖動。
小隊成員休息足夠,要帶著戰利品回去了。奚存青沉默地返回車上,舌尖上還滾動著圓溜溜的糖珠,滿嘴都是葡萄的香氣與酸甜。
僅僅一條“巧克力”,就徹底擊碎了十幾年幸福生活的妄相。
奚存青回到避難所後沉默寡言了許多,消沉得極少說話,該幹啥幹啥。有空的時候就坐下來看古老的外科學書籍,一口口啃著幹燥的硬麵包。
這接近頭懸梁錐刺股的精神都快把正牌醫生老徐感動到了:“其實也不用這麼努力的,我這不是還沒死麼。”
奚存青說:“我只想多學點東西。”
他想學東西,老徐也被迫捲了起來。沒事就拿書苦讀,
調劑枯燥的學習生活樂趣只有看電影。今天放映的電影是《埃及豔後》,演豔後的演員是那個時代號稱地球上最美的女人,平心而論確實很美貌。奚存青環視一圈發現有人起反應了,頓時大為驚駭,雖然人性使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但是……
他環視之下發現林得水和齊長珏還在很專注地看,左看右看,搬著屁股下的凳子悄悄挪到了他們附近。林得水詫異地看他一眼,壓低聲音問:“怎麼,在那兒有人想打你?”
“不是有人想打我。”奚存青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就是待在那裡有點尷尬罷了。”
齊長珏東看西看,恍然大悟,臉上掛起詭異的笑容,陰陽怪氣起來:“怎麼,你敢在禁閉室裡手沖,現在看別人禮貌致敬一下就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你?!”
“我不是!”關於這事奚存青確實很難辯駁,底氣不足,臉都漲紅了:“我……我在……我在禁閉室又不是我想要發生的!肯定是你們在飯菜裡下了藥吧!”
齊長珏爽快承認“是,是下藥了。一般人藥效發作後都會向自己信仰的神求救,祈禱詞背得那叫一個溜啊!意志堅定的還會喊媽媽老婆孩子,至於打手沖的你是第一個。”他還著重強調了下,“真的,第一個。”
奚存青兩眼一黑。
短短幾句話,他已經不想在這個世界繼續生存下去了,這個狗屎破爛世界趕緊毀滅吧——我怎麼知道我會做那麼詭異的夢啊!
齊長珏看他臉色鐵青的樣子就憋樂憋得肚子痛,林得水忍俊不禁,嘴角瘋狂上揚。奚存青深深吸氣又嘆氣,拼命揉著額頭,林得水到底沒忍住不落井下石:“你到底夢到和誰了啊?”
奚存青臉色更難看了,瞪了一無所知還滿懷好奇與笑意的林得水一眼,憋了半天硬生生壓住火氣,霍然起身離開。齊長珏大噓:“哎呀哎呀,自己做的,玩不起幾個意思,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奚存青獨自走在幽長的廊道上,一直走到診療所。
老徐不知道去哪了,正好,他坐下來,四周的安靜讓他多多少少平靜了些。
這件事估計沒多少人知道,要笑就笑吧——他自暴自棄地想,被拿取一個笑柄有什麼關系,能在這平安活下來最重要。
他安靜了好一會,慢慢氣消了,轉頭去找內科書打算接著昨天的看,溫習下筆記。看了還沒幾頁,有腳步聲一步步走近。
抬頭一看,是林得水。
“你怎麼來了?”奚存青語氣有些煩躁,他只想自己安靜一會。
林得水靠近他,小聲說:“你生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