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爭鬥不僅於此,很快下層級遞交上來大量辭呈,多是各地的中堅力量,對此奚存青冷笑一聲,想用撂挑子的方法來軟威脅,他不吃這一套,直接全部同意。工作事務轉交給下級或副手,人調去人手單薄的夜廬繼續幹。
於是遞交上來的辭呈數量陡然減少,再沒這回事了。奚存青短暫清閑了一回,又迎來新的手段,大多是抨擊之言,指責誰誰誰工作哪裡不對,有瀆職怠慢的事跡,這事要核查起來費時費力,而構陷之人雞蛋裡挑骨頭,怎麼說都有理,奚存青也懶得在此時細究,直接批複一季一查,不必在此時急著上報。
等應付完這批人,再轉頭將負責考核升遷調動的戶律司上下清查過一遍,該走的走該升的升。山門內司門眾多,一個個揮刀斬過去,明爭暗鬥,勾心鬥角。奚存青不眠不休數天,思緒出奇地冷靜,有條不紊地接手,循序漸進,一點點收攏大網,最終圖窮匕見,親自拜訪塵光徹底攤牌,請塵光“暫歇”,回後山頤養天年。
塵光看著眼前自己一手教出來的年輕宗主,他心性手段都遠非過往那些匆忙上任的宗主想比,在一步步爭鬥時,他最終還敗在了奚存青聲望越來越高的人心所向上。
對堂堂正正登上位、早早就實力高強的宗主,就算宗內弟子之前不曾接觸瞭解過奚存青到底是怎樣的人,也會自然而然覺得信服。
“師長,我想請教一件事,你們當初對得水到底是什麼計劃?把他當成延命的藥材?”
塵光笑起來:“很重要麼?”
奚存青不為所動:“當然很重要。”
林德在青囊林遭到意外,以他的實力,居然沒能逃出來,而是被迫跟著異界的詩人逃亡到別的世界來跳轉。上一次先例是林德被關在第二文明的遺産內,這一次也大機率是這樣,而世上除了教宗,還有誰有能力建造起第二座用第二文明遺産修建的囚籠?
塵光想用林德幹什麼,奚存青很關心。
塵光眼光看著窗外的飛鳥:“如果我說實話了,怕不是到後山頤養天年那麼簡單吧?”
“那是最好的結果。”
塵光目光轉回來,饒有興致的說:“那最壞的結果呢?”
奚存青拿起桌上的茶杯,在面前倒了一條濕潤的橫線:“您從我進門的一開始,就知道了吧?”
茶水落下,空蕩的茶室立刻扭曲變化,塵光像一隻隨風飄揚的紙片倒退著飛走。
奚存青輕輕一蹬地,雖慢猶快,精準避開了扭曲起來延伸出尖角的燈座。
在永珍森羅之界裡,任何碰觸都可能對心神産生震動打擊。
塵光慢走如閑庭信步,聲音忽左忽右:“想當初就該直接把他抓到後山來,不然此時早雞犬昇天矣。”
奚存青知道他在故意刺激自己,冷笑一聲:“天上有沒有仙宮神殿,副宗主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塵光驀然大笑起來,一步踏出,揮袖潑灑出千山萬水,一把拎起九穀鏈條,甩流星錘一般甩動朱閣沖奚存青面門打去,奚存青不躲不閃,砸上的瞬間倏然間變成了另一個人影,威嚴地開口:“逆徒塵光,汝可知汝之道名涵義?”
“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塵光緊緊抓著鎖鏈,譏笑:“就憑這想動搖我的心神,太天真了。”
奚存青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你覺得是我幻化來的?”
“塵光!你我本無冤無仇……”聲音未盡就被塵光打散,餘下不甘的痛苦迴音。緊接著一聲“爸爸!”脆生生的孩子聲音響起,塵光臉色一變,猛地朝聲源打去,怒喝:“你早就死了!”
“你覺得……那個是你的孩子?”
奚存青慢悠悠的,一言既出,扭曲的空間驟然平複下去,恢複茶室本貌。他站在塵光不遠處,掌心託著一枚流光回轉的光珠,那裡封印的正是塵光方才含怒說下的一句話:“你早就死了!”
那個小孩並非他人,正是幼時的塵光自己,不過世事流轉千百年,他早已把自己的童聲忘記,誤以為那是早夭的孩子,正中了奚存青的陷阱。
通天大修可“言出法隨”,金口玉章,不得更改。奚存青託著光珠,神色平靜:“如何?”
高手過招,勝負只在一息之間,塵光知道自己輸了,盡管內心極其不服,但方才那一下失言,以奚存青的境界完全可以當場把“言判”還給他,處他死刑。
“我不會去後山。”塵光冷冷道:“我要去別的地方。”
奚存青挑眉:“哦?那你想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