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妥當,林得水被人攙扶著送入喜房,等著悠爾楚和來接親。
他神遊天外,心思全不在奢侈靡麗的房中,待出嫁的這些天,他身邊舊僕全換,時時刻刻都有人照看,沒一點寫信的空子。
寫不出信,通知不到奚存青,奚存青自然也無從知曉他馬上要嫁與悠爾楚和,他還在修行突破嗎?如果已經突破了,為什麼沒來找他?或許是他身邊人都被悠爾楚和打過招呼,無人告知他真實情況,老老實實在那等信……林得水心絞痛起來,想了一千種一萬種可能的情況,柔腸百轉,愁思難解,不自禁落下淚來。
“怎麼哭了?”耳畔驀然響起悠爾楚和的聲音,林得水這才恍然發覺,原來悠爾楚和已經來接親了,一番胡思亂想,宛如白日夢遊,坐得太久,腰嵴痠痛。悠爾楚和的手從紅布抵下探過來,捏著一方繡梅絲綢方帕,輕輕按壓拭去了他眼角淚水,縮回去:“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夫人不要太傷心了。”
傷你媽的心!林得水心裡惡狠狠的,悠爾楚和抱他起來,林得水不得已圈住他肩頸,防著自己掉下去。出門後視野稍微亮了些,象徵喜慶的鞭炮聲好像永不會放完。
林得水突然覺得這一幕似乎有點熟悉。
甚至悠爾楚和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似乎以前聽說過。
行雲宗成員眾多,林得水在沒認識悠爾楚和之前,是不會記得這個名字的。
那又是在什麼時候,他記住了悠爾楚和這個名字呢?
林得水稀裡糊塗的,想不清楚。
又是走神的功夫,他被抱進花轎了。外界的鞭炮聲好像遙隔了一整個世界,模糊不清。
他馬上就要成為一位修士的道侶,心裡還惦念著另一個人。
花轎輕輕一動,起來了。
林得水不知道自己將被運到何處去,總不會飛到行雲宗去。也許婚禮拖了那麼久,就是因為悠爾楚和在天寶佈置房産。
他想得出神,心裡又泛起悲苦,也許自己等不到那個人來解救自己了,他就算突破了,也打不過實力深厚的悠爾楚和,何必要在此期盼著他冒著生命和宗門重罰的危險來做大逆不道的事?
林得水忽然設想起另一條路子,就算他和悠爾楚和成了婚,他依然可以與奚存青相會呀……只是……他想起道侶的結契儀式,內心又膽怯起來,凡人與修士的不同體現在方方面面。凡人紅杏出牆,左不過千夫所指,可道侶真要做了不軌之事,所受的懲罰不止是千夫所指,還有冥冥之中不可言說的天道力量,盡管它聽上去虛無縹緲,其力量龐然強大得無可更改。
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連累家人,連累奚存青的修行之路。
他側身靠在柱子上,默默流著眼淚。
“砰!”
突如其來的爆炸伴隨而來的是嗆人的濃煙,滾滾煙氣中有五色稜光閃爍而起,悠爾楚和立刻知道這是已經入陣的徵兆,對方忍耐多時,只為這一下成功,腳尖一點竄,來到花轎前,看到的卻是地上四根被斬斷的轎杆。
花橋門簾被悠爾楚和設下禁制,只有他能掀起,布陣之人潛入進來,發現掀不開簾子,竟果決地斬斷轎杆,連人帶轎地擄跑了。
林得水坐在花轎裡,雙手死死扒著花轎頂格的木橫上,頭暈眼花,扯著嗓子顫巍巍地叫:“存青……存青,你穩一點,我要晃吐了。”
他一早上只喝過一碗藥,粒米未進,眼下被困在窄小黑暗的花轎裡,顛得天旋地轉,惡心欲嘔,嘔也嘔不出來什麼,喉嚨幹焦,悽涼地叫了半天,花轎猛然停下,人狠狠往前一撞,本應柔軟的大紅繡百子石榴花鳥交頸的簾布卻好似銅牆鐵壁般堅不可摧,鼻尖都撞疼了,軟軟地耷拉癱伏。
他躺了好一會,撐起一點力氣想問奚存青在外面到底在幹什麼,陡然花轎自頂上開始四分五裂,破碎成一地碎木塊,林得水嚇得尖叫起來。
奚存青丟開紅布,將人披上大氅摟在懷裡:“抱緊我!”
林得水無暇質問,只好抱緊他脖子,奚存青再次全力遠遁,虛空中上下沉浮,晃晃悠悠,唯一能抓住抱緊的只有一個人,猶如洶湧狂浪的大海裡唯一可供救命的浮木。
不知逃了多久,奚存青再次停下歇息,林得水早已脫力,癱在地上,還是禁不住那種惡心幹嘔的感覺,難受地小聲喘著氣。奚存青清醒了一會,抱起林得水:“你怎麼樣?”
林得水按著腦袋:“頭疼,我頭疼……”眉頭緊皺,奚存青忙為他揉捏xue位,灌入綿綿清氣,如此折騰了好一會,林得水心口盤踞不去的惡氣終於散去,神思清明瞭不少。
奚存青捧起他的臉,突然驚奇地笑起來:“哎!他們怎麼把你打扮成這樣?”
林得水回過神來,想起自己雖身為男子,但那些妝娘是真把自己當“新娘”妝扮,自然化的是女子妝容。他在花轎哭了半天,又跟著奚存青跑了這麼久,嬌娘妝容早就一塌糊塗,男不男女不女,看著甚是滑稽。
林得水又羞又惱,狠狠拍了他手背一巴掌:“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