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莊掌櫃是一個頗有氣質的中年人,揹著手過來,問他為何要來這裡做工,又聽出他口音不似本地人。林德扯謊說,自己是從山郊野外下來的,山野村莊被泥石流淹了,就他一個人逃下來,不知往何處去,走著走著誤打誤撞就來這了,懇請掌櫃大發慈悲收留,他年輕又有力氣,一定會好好幹活報答掌櫃的大恩大德。
掌櫃果然是個心軟好說話的,見他懇請得可憐,就允許他留下來,讓他去鎮子邊的小河把自己洗幹淨,出錢給做了新衣裳,睡的地方就安排在小庫房旁邊的一個雜物間,支稜起一張破床,鋪上褥子就成了。
暫時有錢有吃有住,林德安頓下來,覺得這樣的生活很滿意。
鳳新鎮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鎮,熱鬧些的地方半個上午就能逛完,他所在的布莊是全鎮唯一也是最大的一個布莊,不愁沒有生意,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總有顧客上門,當然忙也有忙的好處,掌櫃的從不故意搞些缺斤短兩的卑劣手段,買多少是多少,對忙碌的夥計自然也是待遇優厚。
布莊另一個夥計,也是他第一次上門招待時的夥計,叫宋明,也是個老實且沒本事的,不會勾心鬥角使絆子,只是愛喝點小酒,認認真真攢錢,說要娶媳婦,修房子。
林德覺得這個地方真的挺不錯,就是這裡靈氣再豐沛一點就好了。
鳳新鎮不是什麼風水寶地,靈氣比較稀薄,連帶他修行進度很是緩慢,他想找找適合修煉的地方,他自己自由的時間不多,也只有下班的時候,回來太晚鎮上一片烏漆嘛黑的,路都找不著。
找來找去,發現還是河邊靈氣稍微多一點。水也是靈脈的變種,鎮上老人都說不清這條河的源頭是哪,只知道靠水吃水,鎮上所有的飲用水源都仰賴這條安靜的河流,夏漲水秋枯水,不淹也不幹。
於是他花了錢買了根釣竿,每天布莊一打烊,就拎著釣桶釣竿去河邊假裝釣魚,裝模做樣挖條蚯蚓做餌,擺上架勢就不管了,安心打坐吐納直到修行結束,一條魚都釣不上來。
如是過了四五天,他修行進度很快,很高興。正好本月的工錢發放下來,刨去初次安頓下來預支的錢,還剩一些。他買了棉花,請匠人彈一床新褥子,好睡得軟和舒服些,彈棉花的說下午就能彈好,到時候來取。
半天功夫,林德就揹著手上街溜達,雖然這條街他溜達過很多次,但今天才打算花點錢犒勞下自己大半月來的辛苦勞作,以前只能眼饞。
揣著工錢進酒樓,這家酒樓他觀察已久,菜色不錯,味道也好,每天中午酒菜熱蓬的香氣直沖鼻孔,賓客盈門,貧賤老客常來。小地方,做長久生意的都有兩把刷子。
有錢才有底氣進店,林德站在櫃臺前,看著著懸掛的菜式招牌及價錢仔細盤算,首先要一壺酒。這家招牌酒叫蘆花燒,酒香味十足,不知喝起來是什麼味道,自然是要點。
有酒自然要下酒菜,葷鹵的小菜點不起,花生米還是可以的。
至於肉菜,他琢磨了好久,聽櫃臺夥計竭力推薦招牌菜紅燒肉或荷葉雞,但這兩他只能點一個,左思右想,忍痛點了紅燒肉,想著下次再來嘗嘗荷葉雞,再點一碗蛋花湯。有葷有素有湯,齊活了。
“好嘞客官,您上桌等著,菜很快就好!”
林德剛來,店內人還不多,隨便找了個靠牆的桌子候著,鬆鬆筋骨。
環視一圈,仰頭看店內屏風上墨意淋漓的瀟灑書法,寫的是一首詩,認了半天,勉強認出來幾字半句,念出了聲;“一夜長風萬裡來……山,江山吧?無處不……什麼玩意,寫的真醜。”下半更難認,林德看得磕磕絆絆,滿紙鬼畫符,不知擺著有什麼意思。
這張不好看,他去看下一幅,是一張五言,與第一首是同一人書寫,筆跡粗狂,不過比前面的七言要好認多了:“月夜海潮平,雲波寄遠星。明宵千裡景,獨守鏡臺心。啊,還行。”
認出了一整首詩作,他有些得意。
中午快到了,來酒樓吃飯的人多了起來,林德趕緊坐上自己佔的座,等小二上菜。
小二先上了蛋花湯和酒與花生米,說飯和紅燒肉一會就上來。林德坐下來搓搓手,先小小品了一口期待已久的蘆花燒——哇!好辣!辣得他瞬間冒出眼淚。
他揉揉眼睛,淚眼朦朧地夾了粒花生米吃下去,花生米還是好吃的,只是蘆花燒帶來的傷害卻是沒辦法那麼容易被抵消。他揩去眼角的眼淚,心想這要是被別人看到了不得笑話死。
“這座兒有人嗎?”一個人走過來問,林德用力夾了夾眼皮,才看到店內大堂快座無虛席了,反正他三碟兒菜佔不了半張桌,“沒人,你坐這吃吧。”
對方說了句謝謝,坐下來也是等上菜。
林德不死心地品了口蘆花燒,好辣,還是好辣,喉嚨真“燒”得疼,吞刀子一樣,難以理解這麼不好喝的酒為什麼能成為酒樓的招牌,也可能是自己不適合喝這個,心疼自己白花的錢。
“你不會喝酒?”坐在對面的人問。
林德抬起眼皮,發覺對面是一個長得很青澀稚嫩的少年,他五官嫩得出奇,像個質樸的孩子,然而曬得有些黑的面板、打著補丁的衣服和粗糲的手證明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並且已經幹了很長時間的農活了。
林德覺得有點惱;“關你屁事!”氣得直翻白眼。
“這酒我也覺得不好喝。”少年說,“不過年紀大的人喜歡,味道烈,容易醉,能忘記很多不高興的事。”他打量著林德,目光有些探究,“你不是本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