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冒險。林德著實沒想到自己會有身懷巨額財富卻沒法花出去的一天。糾結了半天,決定先不想著當富家翁,先在鳳新鎮落下跟腳,觀察觀察奚存青能否找到這來。
他在街上找活做,陌生的口音和一眼看得出嬌生慣養的面板讓本地的老人對他頗有警惕排斥之意,幸虧一位貌似是秀才的布莊老闆收留了他,允許他當個幹雜活的小廝。雖然錢不多事也雜,忙起來幾乎腳不沾地,好在有能住的地方,還可以先預支工錢維持一段時間的吃喝用度,他感覺很滿足。
只是每每上床入睡前,他總想起在玄顏山上過的日子,奚存青把他抱在懷裡,親暱地咬著他耳朵說纏綿的情話,他手掌滑過肌膚又酥又癢,他身上的薰香味,在紙上游走落下的好看的字跡,他總能準確地把他拋上極樂。他想奚存青。
有時候他不可避免地幻想奚存青找上來了,他答應副宗主的條件偷偷出來,他一定很生氣,但是他又捨不得責罰自己,就算要罰也會是在床上想法子狠狠折騰。
他瑟縮地夾住腿,無可抑制的空虛感湧上心頭,他試圖自我撫慰,又感覺好像缺了點啥,弄了弄後面,也不得趣,腿間濕漉漉的,意興闌珊。
想著想著睡不著,他忽然掀起被子,扒著腿看奚存青曾經蓋下的鈐印。除夕畫的荷花早已色彩褪盡,而那方豔麗的朱紅印跡印在難以啟齒的地方,都不知道被打濕磨蹭了多少次,依然清晰可見,昭示著他是某人的所有物,不知道印泥是什麼做的,質量這般好,都快等同刺青了。
有這枚鈐印在,還怎麼好意思娶老婆?
扒著腿肉看了又看,感覺鈐印這輩子都可能洗不掉了,唉聲嘆氣地倒頭接著睡。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林德在漫長的等待中麻木了,奚存青沒找上門來,他卻想念想得有些瘋魔,總是走神陷入幻覺,好像天上有飛劍飛過了,門口進來的客人是奚存青——實際並不是,也不存在飛劍破空。修士在鳳新鎮人的口中,是極為遙遠的存在,是高不可攀的仙人,如無意外,這輩子都不會和他們有什麼交集。
渾渾噩噩,他有點忍不住了,鳳新鎮太過偏僻,街頭老人咀嚼著四下鄰居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反反複複品味個沒完,隔壁老婆婆的表姑的妹妹的出嫁女兒身上哪裡有粒痣都能掰扯得清清楚楚,單調而枯燥,一成不變,根本聽不到任何有關修士界的訊息。林德決定去雲海郡城,去那裡打聽一下現在的修士界發生了哪些事。
他向老闆告假,說想上郡城買點東西,布莊老闆很痛快地批了,只叮囑他到了郡城,謹防趾高氣揚的官爺和小偷,前者會沒事找事巧立名目勒索錢財,後者自不必多說。
他走了將近一天,走得腳上磨了四五個大水泡,水泡磨破了更是疼上加疼,幾乎是一瘸一拐地趕在雲海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城,一進城,他也沒繼續走下去找歇息地方的力氣了,直接靠著城牆癱坐下來休息了好一會,又掐著時間在宵禁之前找到落腳地方暫住。
次日休息過半天後,他才出來找人打聽訊息,雲海郡城是大地方,訊息自然比鳳新鎮靈通得多,要說起修士界最近要發生的大事,自然是教宗宗主要結契定道侶了,結契物件是青囊林龍林主的一位女關門弟子,蕙質蘭心,氣質脫俗。
林德聽到這個訊息宛遭雷噼,微張著嘴一臉不可思議:“什麼?他要娶道侶了?”
講八卦的那人壓根沒理會他的驚訝,猶自興高采烈地說:“馬上就是宗主良辰吉日了,據說山門排場老大了,到處都掛了紅燈籠,去喜宴的賓客都不用帶禮,教宗還給他們大筆喜錢呢。山門附近好幾家酒樓都接了宴席的訂單,鍋都鏟得冒火星了!”
林德依舊沉浸在他將要迎娶道侶的震驚中,心口一陣陣地疼。他居然要娶道侶了,他一次也沒來找自己……失望、酸澀、嫉妒種種複雜情緒凝作冷刃,將心片下來,淌著冰涼的血。
“哎?哎?這位小兄弟,你怎麼哭了?哎?”
林德無法解釋自己的失態,扭頭就逃。
他邊跑邊哭,喘不上氣來,怨恨自己果然是個蠢的,不知死活去勾搭奚存青,深陷情意中又被巨額財富誘騙得離開,現在又為他將要迎娶道侶傷心難過。林得水!你算什麼東西!下賤!
他跑得腳生疼,疼得摔了一跤,淚水糊在臉上,路人走過好奇地瞥了一眼衣裳淩亂的他,在他眼裡彷彿全世界都在嘲笑他的可笑妄念與自輕自賤,他再也剋制不住,靠在牆角上失聲痛哭起來,哭得人都幾乎要昏迷過去。
哭了半天,林德哭累了,半夢半醒裡都是奚存青的溫柔笑顏,他摸著臉頰說不用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與你白頭偕老……
可是我做不到與你白頭偕老。
林德流著眼淚,眼睛腫得厲害。腳上的疼和心理上的折磨逼迫得他太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睡吧,睡吧……
若有若無的低吟環繞在他身邊,與之相伴的還有宛如幻覺般的熟悉氣味。
已經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幻,他沉沉入夢。
“林德,林德?”
“林得水?喂喂喂?”
“怎麼回事啊你?怎麼還不起來?!”
遙遠的呼喚聲忽遠忽近,分不清是何人的聲音。
直到夢醒,奇怪的聲音就徹底消失了。
躺得渾身骨頭發懶,他眯了好一會,忽感不對:自己不是靠在街上睡著的嗎?怎麼躺著了?躺的地方還這麼……軟?
頓時睡意全無,一骨碌坐起來,駭然地環視四周,紅綃帳,玉帶鈎,座下是在玄顏山上睡慣了的軟床,大紅綢緞上繡著戲水鴛鴦,甚是奢華。
他動了動,發覺腳踝上好像箍著什麼東西,有點分量,掀起被子抬腿一看,竟然是一套腳環,左邊的腳環上拴著兩只相依靠的銀鈴鐺,一動便泠泠的響,右腳踝連著的銀色鎖鏈細細長長,不知道盡頭是在何處。
林德一下清醒了,匆忙下床,扯著鏈子一圈圈追蹤到鎖鏈盡頭,鎖鏈一頭釘在這方大宅的牆角處,幾乎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