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說完,畫面迅速切成似乎是室內的圖景,獨坐著一個發光的人形。還能看出長長的頭發。林德有點納悶,這外形怎麼看著像野獸了?隨即想起來,沒準在本土人眼中,這個怪模怪樣的發光家夥真的是屬於野獸一類的生物。
發光的人形視線似乎穿透了閃動著色彩的平面:“我是記錄官。”
林德大叫了聲,當場昏死過去。安法達貝和水空澄一齊上陣,手忙腳亂地給他掐人中,冷水潑面,又搖又晃,總算把人搶救回來。林德猶自渾身發抖,眼神空白:“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水空澄皺眉,滿懷關切:“林道友,你也是頂格層次的修士,就算畏懼,也不該反應如此之大,可是那次戰鬥留下了什麼隱疾舊傷?”
林德手還在抖個不停:“我知道,我知道。”
是因為這具軀體,這具軀體曾經被記錄官用神秘的儀器操縱過,留下的恐懼反應既是對儀器的,也是對儀器使用者的。這是這具軀體被設計出來的天生缺陷,就像狗會畏懼曾經痛打過他的人一樣。
武器,容器,狗……
林德神智混亂,話語支離破碎,他已經看不清視界上的記錄官到底在說什麼,連近在咫尺的大詩人和水空澄的臉都是模糊的。水空澄唸咒安撫無效,還是抬手把他砍暈了過去。
“他的狀態太不好了。”水空澄陷入深深的憂慮,“這該如何是好?”
安法達貝嘖嘖:“要是在原來的世界,我可以煮一鍋魔藥試試看,但是現在沒條件。還要盡快用到時間機器——你聽到剛才記錄官在說什麼了沒有?”
“聽到了,他已經用機器看到我們來了,想和我們談談?”水空澄皺眉,“真不知道有什麼好談的,力量過於懸殊,他想武力脅迫的話,勝算太大。”
“不要這麼想,只要林德在我們這,他就沒有太大勝算。”安法達貝出乎意料地否定了他的觀點。
阿斯萊德用徹底湮滅的代價把記錄官的儀器和許可權認證轉移到了安法達貝手裡,許可權認證用在了開啟能量塔的中控室,儀器也早已被他銷毀。現在的記錄官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記錄官,很可能是其他個體頂替上來這個職位代稱,充其量就是是力量強大的個體,沒有能制約林德的手段,而林德就算再虛弱,對信徒的力量壓制依然存在。
只要林德克服軀體上的恐懼反應,這場談判未必不會談出個好結果。
林德半夢半醒,他看到了很多奇怪的畫面,看到自己與侍神之靈同歸於盡,産生的爆炸和沖擊波毀滅了大半個星球地表,奚存青自然沒能在這場恐怖的災難中倖存。
不要不要不要……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恍惚間又墮入新的夢境,他遠遠地看到奚存青坐在石頭上,慢悠悠地一劍一劍戳著什麼東西,戳一下就鮮血四濺。他看到熟悉的臉興奮地跑過去,被他腳下死相猙獰駭怖的屍體震驚得退後了一步,奚存青轉頭看著他,目光不複以往的澄澈溫柔。
“你終於來了。”他笑起來,說不清的陰森,四周血腥氣沖鼻。林德越來越害怕:“存青……你怎麼了?”
“我沒什麼,我很好。”奚存青丟下鬥雪一步步走來,猶如夢囈般輕聲:“我想你了。”
“非常非常,想你。”
林德被奚存青推倒在石頭上,突如其來的痛楚和鮮血擾亂了他的思緒,一時想不清楚。
“存青……存青……”林德神智迷離,幾乎丟了魂兒,好端端溫柔秉性的奚存青怎麼突然大變樣?他還殺了那麼多人,在屍山血海間與他野合……這不是他,這不像他……
鹿梅谷裡,奚存青回味著舌尖流轉的芳香,茶水嚥下去後,更有清心靜神的妙用,思緒平靜悠然,不起雜念。
只是這般澄澈無唸的心境並未持續太久,他莫名其妙想起差點一腳滑入魔障的時期。
殺人太多,血氣太盛,不再謹慎地思忖,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後來又是怎麼走出來的?
奚存青閉上眼,回憶頓悟明徹的那一刻,為何緣起——他看到了自己的臉,陰沉煞氣,兇性畢露。這個樣子的他,會嚇到得水的。
於是他封劍了一段時間,去了趟雲海。
雲湖的荷花還是那般美,千裡碧波託嬌紅,湖岸邊的貓不知道是第幾代了,也已垂垂老矣,躺在太陽底下,毛發雜亂黯然,上手撫摸依然會發出低沉的咕嚕聲,連眼睛都懶得睜開。
奚存青租了一條船,將船劃入藕花深處,徒手抓了條小魚喂給貓吃,貓咪胡須微微顫抖,一口口地啃著,控制不住流出的口水慢慢洇開在掌心。
他想起來,曾經他和林德幾次渡舟湖上,摘荷葉荷花。林德舉著碩大的荷葉遮陽,眼神明亮狡黠。
他送他一支荷苞,他拿水盆養著,結果半開半焉的荷花被自己親手掐成了灰。
真是……他睜開眼,嘆了口氣,遺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