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碎窗戶的聲音不小,看家狗被這動靜驚醒,汪汪狂吠起來,迅速招來睡眼惺忪的小廝前來檢視情況,看鎖還是原樣,先安撫了一頓狗子,再去請掌櫃的起來看是什麼情況。
掌櫃尚在靜修,小廝大清早過來打攪,惹了好一頓噼頭蓋臉的大罵,罵完掌櫃跺著腳恨恨地去開寶庫門鎖,進去一打眼什麼也沒看到,剛欲發火,一眼瞥到門邊似乎缺少了什麼,仔細一看,是半邊簾子沒了。
他信步走到寶架附近,看到地上的玉盒,彎腰撿起,回憶了老大一陣這玉盒裝過什麼東西來著——哦!裝過一枚果子!
他頓時有了不妙的感覺,莫非這次自己真看走了眼,平白失去了一件好寶貝?再追到門邊失去簾子的半邊看了看,扭頭就發現了破碎的窗戶。
這下掌櫃醒悟過來:這枚果子化出人形從寶架上落下,知羞扯下布簾蔽體,然後打碎窗戶逃了出去……
不知道是什麼果子,但是能化出人形的果子,一定是枚好果子!
他冷靜下來,先把一大把錢塞給小廝叫他切勿聲張,他自有主意,婆娑法會的代拍就讓他來主事兒,按合同上的契金收錢就完事了,他要去忙追果子。
小廝得了錢,一早上受訓斥的陰霾一掃而空,東家雖然脾氣爆了點,但是給錢也是給得真大方,一再保證絕對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的。
吩咐完這邊的事,掌櫃的立刻去追果子。
變回人形了的果子林德裹著不倫不類的布簾,思考要不要偷件衣裳。
經過激烈的心理鬥爭,他覺得他現在這個境況,衣服遲早是要偷的,不然以自己價值六萬的身份,衣著再古怪,被人抓到豈不是輕而易舉。
勿怪勿怪,以後讓夜廬的人查出來給你錢。林德心裡默唸著,潛進一戶人家裡偷了一套衣裳,這衣裳看著好生古怪,乍一到手林德還不大會穿,整理著稀裡糊塗套上了,不過穿得鬆鬆垮垮,像個不務正業的街溜子。
就算穿得像個街溜子,也勉強能出去見人了。他從穿衣的暗巷裡走出,東張西望一陣,覺得此地人不僅衣著風格與中原不同,連街上行走的人相貌都與中原不盡相同,眉眼骨骼有點西陸人的味道,聽街上的叫嚷聲跟聽天書一樣,一句不明白。
這裡不是中原,也不是西陸,我這是掉到那片山旮旯了?
還灰濛濛的地籠著淡霧,好像燒煤爐嗆了大煙,不過煙中又有香料的味道……這是燒的什麼呢全城都是?
林德現在身無分文,也不清楚此身在何地,想回教宗山門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飛,要是能找到中原人就好了……只可惜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了半天,走得腳又幹又痛,都沒看到一個中原人。
等等,幹?
他感覺有點不對,偷偷拐到無人的僻靜處,脫鞋一看,自己的腳幹巴皺縮如同一把老朽的樹枝,是真的“幹”了!
林德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把鞋子穿回去,驚恐地往左看右看,幸好沒人看到他可怕的腳,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他恍然大悟:自己現在是果子,果子離開母枝和土地久了,可不就得失水嘛?
既然缺少水,那我往水裡泡一泡不就成了?
主意一定。林德趕緊去找水源,不然繼續幹下去,人怕是也要幹成樹枝了。他聽不懂當地人語言,只能拉著路人指手畫腳的比劃,比劃半天對方居然真的明白了,一通哌唧哌唧地指路,林德稀裡糊塗地點頭,笑著道謝,然後回憶著好心路人打的方向手勢,心焦地快步尋找,迷了半天路,終於找到一條河流,不顧一切地跳下去,惹得路人一陣驚叫。
林德泡在河水裡狗刨,這條河委實不算太幹淨,河面上飄著爛白菜葉子和焚燒經書飄散墜落的灰片,但事急從權,只能委屈一下了。
一邊狗刨,他沉痛地思考目前的狀況:聽不懂本地話,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而且這副果子身軀,走了不到一時辰的路就腿腳就發幹,要是此地離教宗山門極遠,飛到半路上人成了葡萄幹掉地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奚存青還怎麼能找人?
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個中原人,先搞清楚此地情況,再想辦法解決這副果子身軀的致命缺陷——帶一大缸水,發現自己在發幹就澆一頭水?
那也要不小的法器來容納足夠保駕護航到山門的水,有容物功能的法器一向價值不菲,他身無分文,衣服都是偷來的,除非把自己賣了——賣了也只值六萬塊。
悲從心中來。
不知不覺游到河道盡頭,林德嘆口氣,感覺自己幹枯的雙已經恢複飽滿,濕淋淋地爬上岸,一身河水的水腥臊味讓路人掩著鼻子對他敬而遠之。
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林德第一次對這句話有了如此深刻的理解,抹一把臉,呸呸兩下,打算找個避風幹爽的地方將就過一夜。
也虧得現在是一枚果子,無需飲食,不畏寒畏冷,濕噠噠的衣服掛在身上也不如何難受。在偌大的城內走了半天,挑了個看著還行的地方坐下來,茫然悽切,不知明日該往何處去。
安法達貝在哪呢?
這麼多人,他怕是也找不到自己吧?
“唉……”他望著頭頂星空,長嘆一聲,沒錢哪兒都不好使。
城市的晚上依舊飄蕩著煙霧,林德睡不著,怕經過一晚上自己又發幹了,也怕城中有巡邏的夜衛,睜著眼,無眠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