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得不錯。”巖槊羅齜牙笑了笑,趙小路被壓下去的斷愁改勢向上,差毫釐之距就能將巖槊羅肚腹脅肋之間拉出一條大口子。這個破綻幾乎是巖槊羅主動送上來的,不然他也不可能靠近頂住要害。
盡管他手貼刀刃發力,掌心卻絲毫沒有見血。
趙小路說不清自己是打平了,還是輸了,從他主動賣的破綻看,巖槊羅遠未拼盡全力,之前擺出兇狠霸烈的架勢實在太強了,無法摸清他究竟藏得有多深。
“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師父麼?”
趙小路仍然不明白。
巖槊羅的聲音帶上了奇異的彷彿是在空曠之地喊話迴音的餘韻:“因為大西勒不想讓他離開,又不能不放他離開。”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沒上過山就好了。”他的神色多了難受的悲慼,趙小路愣愣的,此刻他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麼,在情愛這方面有限的認知受到了極大沖擊,說不出任何話來。
巖槊羅狠狠推開他,他方才流露出來的無力的無助感消失了,神色冷峻:“你想要的,已經有人幫你求過,不要再來煩我。”轉身就走。
趙小路愣愣地轉身,看到林德和眼熟的奚存青就在臺下,林德沖他笑了下,招手。
趙小路有點迷糊,還沒來得及消化巖槊羅話語帶來的沖擊,慢慢走過去,林德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沒怎麼傷到呢,好了,趕緊回去休息吧。”
趙小路夢遊般到了客房,簡單洗漱後,躺下想睡,卻怎麼也沒睡著。琢磨著琢磨著,有點回過味兒了,心中越發驚駭,更加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好久,一骨碌坐起來,決定去找師父問個明白。
走到半路上又想到,這都半夜了,師父肯定不是在睡覺就是在靜修,怎好意思打擾?要問個清楚明白,也得是在白天問合適。
想到這點他又焉焉地回去睡了,沒有一點睡意,睜著眼等天亮。天亮了也沒立刻爬起去問,而是等了好久,覺得以師父的性子作息肯定起來了的時候,再一骨碌爬起去問。
趙小路估測的時間沒錯,林德才起沒多久,在聖寨外練武的空地上感懷一下曾經的歲月,遙看到趙小路悶頭沖過來,笑道:“這般急匆匆,為了什麼事?”
他這麼一問,本來憋在心裡的千言萬語頓時在喉嚨裡卡了殼,吐不出來了,支支吾吾半天才鼓起勇氣說:“師父,你和教宗道子是……”
“你反對?”
趙小路一個激靈,馬上回答:“沒有!就是……就是巖槊羅他說,他說什麼……”他眼珠亂轉,搜腸刮肚努力組織著語言,可好像羞於說出口,畢竟對認知沖擊太大了,期期艾艾了半天,林德輕笑起來:“沒你想象得那麼複雜。”
“大西勒,他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或者說,受神操縱的傀儡。
“你也知道,師父我身份特殊,與修士不太一樣。靠近他,會讓他受制於神的枷鎖産生一點變化,由此……”他停頓了一下,“就像一直沒看過色彩的盲人,忽然看到了一條縫。”
大西勒的名號是責任,是榮耀,也是沉重的枷鎖。
林德故作輕松地調笑:“至少珍惜一下現在的巖槊羅吧,現在他性情情感還在,當上大西勒後,可就不好說了。”
在大西勒尚且擁有屬於正常人的一切時,他會是什麼樣子的?
在他沒有上山之前,大西勒又是什麼樣子的?
這些沒有實際體會過,沒有確切答案。林德只能猜測,作為神在人間界的代行者,他一定是無可挑剔的,思想對神明忠誠不二,也許,是包裹在溫和性情外殼下的狂信徒。
“當上大西勒後,人會缺失部分情感。”奚存青的聲音陡然插入,“這個教宗一直有在觀察,所以還能分析出來一點苗頭。”
“啊,怎麼說?展開講講?”
“首先激烈的情感都會剝離,大喜大悲,強烈的怨憎,都是沒有的,等巖槊羅成了大西勒後,他肯定就不會這麼嘴上語氣那麼激烈地說要殺你了,而是用很平靜的語氣去說,根據歷代的觀察記錄,大西勒表現出的言行似乎都差不多,高度一致化。嗯……就像從一個模子裡套出來的一樣。”
“那祭司呢?”這麼一說,林德馬上想起同等地位的祭司來,子桑宵雨的師傅表現出來的詭計多端和權力欲像正常利慾薰心的人一樣,難道只有大西勒會這樣?
“與大西勒的平靜淡然相比,祭司反而會表現得更狂熱,沒腦子一樣的狂熱,主持儀式會更誇張,情緒更激烈,很明顯是白神的有意安排,一動一靜。但他們本質職責都是一樣的,都是忠實信徒,哪怕表面看上去最溫和的大西勒,也會因為挑到底線而反應激烈,這一代嘛……算是例外中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