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間接影響了三河臺之戰走向的幕後“高人”林德在餘家閑散了沒兩天,就被奚存青拉起開始準備主導為宣耘玉“淨化”的事。
魚悅薇派來的幫手又是老熟人鴉羽,在他的幫忙下,兩人雙雙陷入昏迷,與此同時,教宗山門內對宣耘玉的安排終於準備妥當,可以開始了。
宣耘玉很緊張,兜兜轉轉經歷了那麼多事,他幾乎遺忘了自己與眾識之海有對映聯系這回事,等奚存青告知他可以開始準備時,他情不自禁地緊張了起來:“要準備什麼?”
“準備好面對失敗。”他的話讓宣耘玉心一墜,“還有你自己的決定,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哪怕缺少一魄,教宗裡仍然有不少功法可供你修行,關鍵在於你自己能不能接受缺少一魄後的身體變化,少了一魄的修士,再怎麼修行都比魂魄完整的人有缺憾的。”
宣耘玉抿了抿嘴:“我絕不後悔。”
與再徹底不能修行或成為墮修,魂魄不全但仍可修行是最好的結果了。
漆黑的洞府內,宣耘玉聽從指示躺下來,默轉心法令心緒平靜,然後等待下一步指示。
靜默的黑暗中,宣耘玉感知到了吹拂過面龐的微風,流動平和,像進入了一片溫暖舒適的汪洋。不知不覺沉浸其中,於是寂靜之中,來自世界之底的“潮聲”嘈雜慢慢滲透了進來。
“怎麼不告訴他?”入陣就等於無意識地接受自然修行,重新拾起與眾識之海已經拓寬的弱相互聯系,
“有時候,保持無知反而是件好事。”
被忽視已久但客觀存在的對映聯系投來了眾識之海的潮聲,幾位隱沒於暗中的大玄師通力合作,凝聚出一道又一道複雜的光紋沒入宣耘玉體內,林德睜大眼睛,閃得太快,幾乎看不清。
心陣的建立消耗極大,維持了一刻鐘左右,林德聽到大玄師們疲憊的喘氣聲。奚存青低聲警告心陣快要建設完畢,該是林德上場的時候了。
林德在宣耘玉身邊坐下,他與奚存青約定,心陣建立完畢前三個呼吸的功夫,他會振動金鈴鐲,既是提醒林德也是提醒宣耘玉:該準備呈獻一魄了。
林德沉下心神,與神格部分融合,宣耘玉帶來的潮聲就是最好的定位,當金鈴鐲振動響,早已做好準備的林德投下了巨大的神格陰影。
被動式地重啟修行,聯通眾識之海的潮聲,宣耘玉的思緒漸漸被潮聲同化混沌,直到陰影投下,世界驟然安靜。
宣耘玉抬起頭,恍惚做了一場似真非假的奇特夢境。
夢裡他傾聽著眾生的聲音,體會著眾生的喜怒哀樂,一切須臾破滅,千百萬年相比之更龐大更接近永恆的存在來說,一切是那麼的渺小和微不足道,這樣渺小又卑微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呢?有什麼必須拼死拼活存在下去的必要麼?
所以,放棄吧,消失吧,一切終歸於寂靜,所以現在逝去和未來逝去有什麼不一樣的呢?
突然,潮聲沒有了。
宣耘玉抬頭,看到了如同日全食般的龐然陰影。
宣耘玉記起了自己的目的,要誠心誠意地向眾識之海交獻出一魄,讓一魄承受眾識之海的潮聲沖擊,這樁“交易”讓眾識之海很像一個恪守規矩的奇特活物。
在經受潮聲沖刷後,他反而不想按照原計劃執行了,內心盈滿面對死亡的超然與平靜,死亡並不可怕,萬事萬物終歸於寂。
“宣耘玉?”
宣耘玉半天沒有動作,在外界的奚存青也皺起眉:“什麼情況?”
“又是這樣。”身後的大玄師面無表情,“失敗的案例都是這樣,心陣建立成功卻沒執行下一步計劃,要不了多久他就會魂飛魄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人死了,魂飛魄散了,也無從得知實驗者在心陣建立後究竟為什麼沒有執行下一步,只能猜測:被潮聲沖傻了。
“宣耘玉,你傻站著幹什麼?”雖說擋住眾識之海的潮聲對他並不費力,但宣耘玉一動不動就很奇怪了。
“我覺得……沒有意義。”他終於開口,“無所謂,什麼都無所謂。”
“你他媽傻了?”林德爆粗口,“費了那麼大勁折騰了那麼久你來個沒意義?!”
宣耘玉雙目無神:“對,沒有意義。修行者努力修行,所掙來的壽元也不過多一些,然而這與真正千秋萬載不變不移的事物比起來,太過渺小,太過不值一提……”
“宣耘玉!”林德現在真想一棒子打醒他,“你他媽抬起頭來,看清楚,你頭頂上是什麼東西!是大道真知!”
宣耘玉茫然抬頭。
已經拓寬的弱相互聯系靈魂窺探眾識之海的渠道,心陣淨化過濾了潮聲幹擾,林德投下的神格陰影阻隔了絕大部分靈魂直面眾識之海帶來的沖擊性知識,然而即便阻隔了絕大部分的大道真知餘量落入宣耘玉眼中依然是一個天文數字,他被川流不息的知識與直觀的規律具現化震懾住,此時此刻豁然開朗。
修行為了什麼?為了壽元?
不,修行的意義絕不僅僅只為了多活幾年,而是為了去能夠接觸世界的本質,擁有求取更高層次、更深刻的本質的資格,困囿於大地之上永遠無法觸及到高天之外的星辰,但是不斷修行,不斷攀爬,成為通天,羽化飛仙,就有那一份希望。
認知瞬間扭轉過來,他跪伏在地上,向混沌的接近永恆一般的眾識之海心悅誠服,遵從前人摸索出來的規律,向眾識之海表達代承的願望。
大玄師突然蹦躂起來,奚存青都被他嚇了一跳,“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