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看了會宣耘玉,移開目光,彎曲身子瞅林德:“哎,你是打算把我移交夜廬還是怎麼的?”
林德想了下:“我還沒定主意,別吵吵。”
他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把人移交到夜廬固可一勞永逸,但是這人看著似乎還是挺理智一個人,又是行雲宗人,怎麼的就墮入邪道了?
把人移交的話,可能再也無從得知背後的蛛絲馬跡了。
他看向宣耘玉:“你覺得你還好嗎?”
“不靜修就還好。”宣耘玉雙手撐地,艱難地立起身子靠在樹上。林德道:“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就和我說。”
他轉向邪修:“來聊聊?”
黑影聞言扭了下腰想坐起來,不成功,又躺下去了,林德上前揪起他領子,不放心地回頭說:“不要靜修!我不會走太遠,有事就叫我。”
“好好好。”宣耘玉應得很敷衍。
林德把邪修拽到不遠的草叢裡,這一幕忽然間讓他想起了自己初見大哥的時候,那時候他也把自己當作什麼邪道分子了,哈!想到這層他就覺得有些搞笑。
他蹲下來,仔細瞧了瞧邪修分子,唔,也沒長得奇形怪狀雙目血紅啥的,與曾經見識過的煞風老祖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你表面上看不大像個邪修。”
邪修嗤嗤的笑:“我現在還存著宗門弟子的衣裳呢,穿上去截胡送個信什麼的,誰看得出來?”
林德更感興趣了:“那你為什麼要墮入邪道?”
邪修嘶了一聲:“這事兒要一般人來說的話,可能開頭就是一句‘說來話長’,但我要實話實說的是,我不記得了,你信嗎”
“我信。”林德坐下來,“展開講講?”
邪修嘴角扯動:“嘿,我真是撞大運了,你還挺不錯一人的,竟然樂意坐下來聽我一個邪道分子扯淡。”
“你不說謊就成,我分辨得出來。”
“我想喝口酒,你有酒嗎?”
“沒酒,我身上只有茶餅。”說到茶就想起來了,這個逼害得他把已經煮開的水一波劍氣全滅了,現在又得重新煮水,架起爐子,以自身法力凝聚出一團靈火,撐壺懸空,“你說,我聽。”
邪修自稱溫行遠,在很久以前……也許是幾十年前?記不清了,他還是行雲宗弟子,雖然天賦不上不下,但不是吊車尾,在行雲宗內日複一日的修行,和師兄弟姐妹打打鬧鬧,日子簡單倒也平和,單純的快樂。
他也聽說過師兄姐說,行雲宗術法穿遁多了會很危險,不僅僅是在幽界迷失方向那麼簡單,更有心境上的迷失……但那時的溫行遠對師兄姐說的一切都沒什麼概念,很危險,風險很大,好像離自己很遠,雖然偶爾能聽到別人小聲談論哪個弟子今天突然無故失蹤了,不熟悉,自然也談不上傷感如何。
直到噩夢倏然降臨到自己身上,在某次練習性的穿遁後,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淩亂中,到處是破碎的馬車、摔碎的貨箱和貨物,運送貨物的人大多四分五裂,而自己的手上沾滿了血。
“我收集屍體信物,找人招魂,想知道到底是誰殺了他們,答案當然不言而喻啦,老巫婆說是我殺的,死者在下面詛咒我不得好死,老巫婆還想叫嚷叫人,我一拳打落她門牙,逃出去了,再找了好幾個,結果都差不多。那段時間老是疑神疑鬼,覺得背後有人跟著,懷疑夜廬的馬上就要破門來抓我了,也懷疑過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直到行雲宗的人巡察,他們用來排查的法器明明白白沖著我來了。”
溫行遠咳嗽一般大聲笑了起來,林德的水也燒得差不多了。
“然後呢?”
他的笑容慢慢落寞下去:“還能怎麼然後,然後就跑啦,不跑等死嗎。我不想死,也不想被廢掉修為,能拖一時是一時。”
林德皺眉:“你說,你只是練習性地穿遁,然後中間一段失憶了?”
“也沒有完全喪失記憶。”溫行遠一點隱瞞的意思沒有,“我找過很多人招魂尋找答案那段時間,確實有幾個本事厲害的,我一進門他就看出來我是為什麼來,在他們的幫忙下,我找回了一些記憶。就是穿遁幽界時,似乎無意間穿過了一片聲音特別嘈雜的地方,我覺得頭疼得要炸了,再出來就成了這副鬼樣子。”他吐了口氣,“聽起來很荒唐是吧?”
“那位幫助你的人是何方神聖?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更詳細的?”林德調小火力,丟了兩撚茶葉進去,蓋蓋。
“青浦的地方巫師,給我配的藥難喝死了,但是很管用,在他手上我想起來的最多的,回想起來的甚至痛得我之後好幾天不敢入睡。詳細的……哼,他說只有天帝知道。”
林德沒再說話。
溫行遠盯著躍動的靈火,聞嗅到慢慢舒捲開的清新茶香,這茶香味……啊,好熟悉,在師傅那聞過,師傅還炫耀過這是教宗的茶,外人千金難求……
忽然間他什麼心勁兒都沒了,只想在這躺死過去躺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