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文會談文知為面,求名是真。因此一群文人湊在一塊,談論話題很快從仁義道德轉移到了對天下時局的討論,核心點只有一個:誰會贏。
承宣自然是率先出局的,稍讀史書的都知王朝已經到了氣數盡頭,離徹底蓋棺定論只是時間問題。不過參與討論計程車子中也有對此不置可否的,理由是歷史上大大小小的王朝中期也有頻繁鬧草莽叛亂的現象,一度聲勢烜赫,四面開花,但最後都被朝廷鎮壓下去,勉強恢複平靜。倘若朝中有中興明主,傑出之將,眼下亂局不過四五年就可平息。
一學子搖頭嘆道:“此言謬矣,朝廷之上,並非中興明主之相,文武百官,也無傑出名將可用,若非要排資論輩,兵部荀尚書老朽昏聵,一心為自家謀。應凱歌應將軍算是良將,只可惜人已七十有餘,巍巍老邁之身,還要在邊疆鎮守。近日朝中已提拔他為四地巡撫,統領四地一切兵將調動,著力解決胡賊,馮賊,軍財大權一體,嗚呼!獨木難支,大廈將傾!”
覺得承宣還不會那麼快完蛋計程車子反駁:“應將軍為國效力四十餘載,現在仍是老當益壯的時候,況且他已經為國培養了不少才俊良將,你還不知道吧!”
“哦?在下除了應凱歌,還真不知道他門下弟子有誰較為出名的,請說一二?”
奚存青附耳悄聲道:“這個人是兵部的主簿,很是敬仰應將軍。”
兵部主簿今日一身學士打扮,在座的沒一個認出他來,他說了好些小將姓名,聽者都是半信半疑的態度,見他說得那麼信誓旦旦,慷慨激昂,彷彿朝廷依然有翻盤之力,再加上對對朝廷將士真實水平不瞭解,更不好當場駁人家面子,打哈哈笑著就過去了。兵部主簿一腔熱血潑到了冷冰上,坐下來也沒慷慨的神色了,一臉憋屈的忿忿。
其他文人很快轉移分析起“胡賊”、“馮賊”來。大抵是因為帝都城中,天子腳下,承宣未倒,仍要將他們稱呼為“賊寇”,各人憑著自己道聽途說來的訊息煞有介事的分析。
林德很關心他們對周明潤那一支是怎麼看的,左等右等,還在討論胡氏最近出的一樁禮賢下士的美談:有一高人假扮跛子攔在胡賊寇駕前,大呼冤枉,請胡賊寇為他做主,胡賊寇心善勒馬,當即開庭審理,叫來證人嫌犯,搜羅一番證據推理出真相,還了高人清白。高人當場拜謝胡賊寇,表示願做臣子為其效力,早就聽說胡賊寇心思縝密,有明主聖君之相,故設局試探,見傳聞不假,便心悅誠服,甘為臣子。
文人士子們講起這故事,都是相視一笑:“一定是胡賊寇編的。”
不過編也能編得有模有樣,故事性十足。古有明君千金買馬骨,胡賊寇編故事散播,無異於說:有錢缺人速來。
只是士子們覺得胡賊寇的誠意似乎還不太夠,自己也未能做好足夠準備,此條道路還是先緩緩再說。
一番長談,有些人覺得一直談論頗費頭腦,神思疲倦,呼二三友人起身去別的地方遊逛去了,漸漸茶座上人少了一半,談論的興頭也少了許多。林德左等右等等不到有關周明潤的訊息,不禁疑惑又失望:“難不成周部這麼不得人心?”
“非不得人心,而是周部是第一個起事的,古往今來,第一個起事的凡夫俗子,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奚存青淡然地喝了口茶。
林德更加疑惑:“怎麼這麼說?”
奚存青當場給他搬出一摞又一摞的史書來,教他認史書末紀上不斷句的艱澀詞句,第一個起來的人往往不得善終,反而是從四分五裂大混亂時代最可能崛起未來新帝,凡熟讀史書的都知曉此番奇特的道理,或者說“定律”。
“古往今來,沒一個人第一起事的人能逃得過這條定律。”
林德癟著嘴,越發覺得趙小路時運不濟,選誰不好選他,心裡就很不舒服,但現在木已成舟,硬著頭皮也要盡力做些事情。
再者,他也不全信奚存青所言的定律,捧著史書片段讀了讀,覺得那些所謂頭一個起事必敗的定律是因為起事人自己的問題,可能是年少時缺少良好引導和教育,故起事後行為多莽撞直楞,思維簡單粗暴,政治和馭人之術不是天才的話,沒有兩三年跌打滾爬的功夫玩不轉的。
他啪的合上史書,有點心煩。
奚存青安撫他:“別煩惱了,咱們去看花吧。”
林德臨走時還撈了桌上幾個茶點方便在路上啃,一路悶悶不樂,直到被奚存青領著來到擺滿鮮花盆景的群芳園,目睹百花鮮妍,心情不自覺好了些,手上的茶點也吃完了。
他看見往來風雅人士都在髻上或冠帽上簪了花,既招搖,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有些納悶地說:“他們怎麼都簪了花?”
“來過幾次,附庸風雅罷了。”奚存青停下腳步,“也想要簪花?”
林德有點別扭的說:“這時候哪裡有鮮花?”
奚存青輕笑:“你轉過去,閉上眼。”
他這麼一說,林德就知道他必定是事先做了準備的,只是簪花一事,太過曖昧,只等他自己提出來,便順水推舟。
他動作輕柔林德背轉過身後,只感覺到發髻動了動,“好了。”再轉過來,奚存青劃了一方圓光鏡:“看。”
奚存青準備的花是一朵粉白芍藥,嬌妍豔麗,別在髻邊獨是一番風情,林德看著有些羞,覺得這花著實大得豔麗得過了頭。奚存青笑問:“你覺得還合心意麼?”
“花太大了。”林德慢吞吞地說,“但是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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