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趙小路嘆了口氣。
這茫茫大海,毫無路標,萬一梁楓一睡就是小半個月,還要怎麼回去?
晴朗時候,海上的月夜依舊清美壯闊,他卻一點生不出來之前的那股詠詩的興致了,還是很想家。
“海上離鴻,江南歸杳,相逢無期……”
他呆了好一會,接不下去了。
這次吟詠的興致實在不高,吟了個開頭就接不下去,也就罷了,繼續靜修。
日複一日,梁楓依舊沒有醒來的徵兆,趙小路日日靜修,漸漸察覺到自己倒映在刀身上的面容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他在斷愁上倒映出來的面孔越來越像在島上見到的那個黑影。魚唇,突眼,半人半魚,他一度懷疑自己是被黑影影響了産生幻覺了,但是反複自檢內心,實在沒察覺出到底哪裡不對,收集晨間露水做鏡,自己的臉龐確確實實沒有絲毫變化。
除開幻覺的因素,趙小路只能判斷是斷愁出了問題,在對戰黑影的時候,斷愁被殘魂汙染了。
汙染瞭如何清理?趙小路毫無頭緒,憂心忡忡,自己是活的,斷愁是聽命於他的死物,要拔除死物的汙染,難道要交給那位刀匠來重鑄?
二次重鑄後的斷愁還能叫斷愁嗎
眼下這狀況,想重鑄也沒機會,趙小路拋棄了不實際的方案,冒險與斷愁聯為一心,融彙刀魂想一探究竟。
問題沒排查出來,他的身體卻猛然打了個哆嗦,強行打斷了他的冥想過程,當他撐著地坐直時,他摸摸鼻子,摸摸喉嚨,總覺得怪異地有點難受,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第一天尚可忍受,三天後,他幾乎想把頭徹底浸在海水裡,似乎這樣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我被汙染了。趙小路清楚地意識到了這點,渴求浸水怕只是第一步,之前倒映在刀身上的影像或許日積月累就會變為現實,他還是低估了海獸的手段與實力,海獸不一定如何興雲布雨,如何驚天動地,手段之詭譎超乎他想象。
趙小路還不想放棄,還要堅持等到梁楓醒來,要是梁楓醒來,辨別出正確回陸的方向,還是有希望的!——他抱著這一絲希望,每日靜修,搜尋影響他的“汙染”到底寄生在身體何處,是什麼東西,然而他排查數天,毫無頭緒,渴水的慾望卻愈演愈烈。更可怕的是,他無意發現自己受過傷的後背,也就是命門xue上下一片地方,傷口癒合生出了一小片細密的魚鱗鱗片!
摸到鱗片的剎那,他意識一片空白,隨後下狠心凝結刀氣將那些鱗片連皮帶肉削了下來,劇痛讓他大汗淋漓,上藥更如火燒椒燙,手哆嗦得繃帶包紮打結時幾次沒系緊。
梁楓仍然沒有醒來的徵兆,甚至他的情況似乎也變得不太妙起來,呼吸略急促,偶爾趙小路睜眼看到他面容嗔怒,牙關緊咬,似乎動了真怒,無從揣測他沉睡時究竟在經歷什麼,趙小路想,或許個中兇險並不亞於自己。
幾次檢索失敗後,他生出了幾分絕望的情緒,物資是還夠的,可是身體的異常變化和在海島上無助的孤寂讓他難以安心,更無法靜下心來再去努力嘗試。思家的情緒久積彌厚,拂掃不去,乃至開始悲觀地思考他和梁楓到底哪個能撐下去,如果兩個都撐不住,那他們就要死在這座孤零零的海島上了,暴屍孤島,師父想找他都難。
他還不想死,還沒有開天門,還沒把自己寫的詩帶回去給師父和清珏師傅看……
“海上離鴻,江南歸杳,相逢無期。何日得閑話舊事,訴衷腸兮?
“攜入險地,急離孤島,晦染惡疾。心野悽茫迷艮路,枉自嘆矣。”
這麼一吟下來,越發難受了,幾乎要落下淚來,他剋制住情緒,擦擦眼睛,上了藥的後背又怪異地作癢起來,他下意識地摸向後背,摸到那一片敷了藥的繃帶,壓了壓,感覺得到尚未癒合的傷口似乎又長出了鱗片,新生的,還很軟。
這下他徹底斷了物理割鱗的心思,不把內在的汙染清除,外在的病症表現根本無法徹底解決。
可是,要怎麼做才能拔除汙染?
他毫無頭緒,接連幾天的徒勞努力消磨了他繼續的意志,他想不出自救的辦法了,既不想束手待斃,又毫無辦法。
或者……或者冒一回險,去找一頭海獸挑釁,挑贏了問他是否有無辦法?同為海獸,對同類的手段應該有幾分了解吧?
可這也止於理論,海島附近會不會有海獸,還是個未知數。
他決定先試一試,在小島周邊海域下潛,或許他自己已經帶上了不易察覺的海獸氣息,陌生的海獸氣息應該能引來這片海域的主人。
趙小路第一次跳進了海水裡。
跳進海水,久違地覺得放鬆,令他理智上覺得不正常的放鬆。後背傷口被海水刺激得火辣,又能感覺得到傷口生出的鱗片彷彿第二呼吸器官般微微翕動,讓他産生了可以在海裡自在巡遊的鬆快感,好像與生俱來。
真他媽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