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值得擔心的還是莫天縱本人。
他額頭沁的汗越來越多了,坐在對面的代運傀儡也不安生,牙齒機關咯吱咯吱響。
渾天儀法器的轉動似乎也變得不太順暢起來,忽快忽慢,慢時鐵環摩擦轉動的聲響尖得令人牙酸,快得時候光影切割閃爍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摩擦生火爆炸。林德讓趙小路趕緊出去,別在這待著了,怕出事故,自己拉著袖子擋臉,壓低聲音:“莫天縱有沒有事?”
“暫時沒有。”奚存青只能給出這樣的答複,蔔算之術一旦開始便不能輕易停下,即便他戴上了茶鏡鏡片,狂亂的光影閃爍仍刺激得他想流眼淚。
渾天儀轉著轉著愈加不穩,連穩定懸空都無法做到了,上下彈跳振動有如水面皮球,燭火震蕩,代運傀儡面孔出現一條駭然裂縫,裂縫中冒出焦臭味的黑煙。此時此刻奚存青無法再坐視不理,厲聲呵道:“莫天縱!快停下來!”
莫天縱咬緊牙關,雙目緊閉,鼻孔流下兩道血痕。
林德大喊:“他怎麼樣了?”袖子都無法擋住渾天儀切割繚亂的閃光,被刺激得瘋狂流淚。
“非常不好。”奚存青拉起他的手,“我帶你過去,你看看情況,看能不能幫他一把。”
林德說了聲好,忽然感覺到,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牽手?
以前是扯袖子,拉胳膊,抓手腕。
奚存青的手心軟乎乎的,在指關節處能摸到硬硬的肉,是練劍留下的痕跡,表皮的繭子脫落了,那塊兒肉變得有些硬了,正契合他握劍的手法。
莫天縱流的鼻血染紅了膝蓋上的衣襟,耳朵也開始流血。林德聞到了血腥味,仍然無法忍受渾天儀的亂光,緊閉著眼往下探,啊呀,濕乎乎的衣服,是血吧?應該是,再往左邊甩,碰到莫天縱胳膊了,抓住他手腕,隨便一摸脈,好家夥,脈搏跳瘋了。
他定了定神,開始驅動自己所能呼叫的神力,不知為何,“災厄”也開始有了活動的徵兆,在他的精神世界裡微微顫動。
一時間無暇顧及那麼多,現在要確定的是莫天縱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是被天罰噼傻了,還是怎麼的?
莫天縱?!
莫天縱!
林德著實不懂莫天縱在蔔算時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抬手摸上他的眉心,魂魄……還在有點不穩,似乎隨時都會離體。
在渾天儀繚亂的光影中,林德動用神力,視線刺破現實世界相,順著莫天縱躁動的思緒,似乎還有渾天儀運轉的軌道痕跡,在一片混亂交錯的線條中,虛無與混沌中驟然睜開一雙金瞳,這剎那的對視讓“災厄”的活躍度陡然升上一個至高點,跨越無法計量長度的空間的對視,對方先挫敗下來,金瞳果斷沒入黑暗,隨即雜亂線條融回現實,現實裡的莫天縱詐屍一般大吼出聲,下意識地猛力推開林德,林德被他推了個踉蹌,被奚存青扯著才不至於仰面朝天,眼睛是還閃得花花的,又疼又辣,沒好氣地喊出聲:“哎,你發哪門子瘋呢!”
莫天縱沒回答他,喘著氣,下意識地擦了擦鼻子,糊了一袖子血,再摸摸泛疼的耳朵,也是血,他徹底慌了,大喊:“存青!說話!”
“你聽得到嗎?!”奚存青同樣音量回敬,莫天縱驚魂甫定:“還好還好,沒聾沒聾,沒聾就好,哈哈。”他傻笑了一會,笑容垮下來,頹然癱坐下來,比吃了大敗仗的將軍還喪氣。
林德揉著眼睛,還是睜不開。高速運轉的渾天儀速度慢慢緩下來了,鐵環摩擦,吱呀吱呀。
趙小路在外探頭進來:“師傅,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林德趕緊扭過頭去,不行,還是睜不開眼,這鬼玩意兒閃光能力怎麼這麼強,奚存青抓著他的手安慰:“沒事,你聽著就行了,我幫你看。”
林德定了定神,問:“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喪氣的莫天縱琢磨了會語言:“你要我怎麼解釋這個……呃,我用的法器就好比指南針,我把要蔔算的資料設定進去,催動它,讓它幫忙計算大部分資料,指引方向,我來檢測結果。但我照著它算出來的方向走著走著就不對勁起來,跟它算好的完全不一樣,這會就開始崩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連已經算好的路都開始變化,完全喪失了規律,我想讓它停下來,但它按著錯誤的路繼續往下算,衍算出了越來越多的結果,錯結果也越來越多,全崩了,全亂套了,我……”他掩著嘴咳嗽起來,咳出了血,奚存青按住他肩膀,“別說了,我先為你理氣。”
莫天縱緩了緩,盤坐靜心,把流轉周天的主導權交給了奚存青,自己溫養神識。
林德休息了一會,勉強可以睜眼看到一眯縫了,趙小路乖乖坐在他身邊,小聲問:“出事了?”
“沒出什麼大事,眼睛被閃得疼。”林德不勉強自己睜眼了,“你還好吧?”
“還好。”趙小路頓了一會,“師傅,我想去看看那個渾天儀。”
“看,可以,最好不要摸。”
趙小路嗯了聲,他早對渾天儀的鐵環倍感好奇,湊近了看去看鐵環上鑄印的星辰標識,有些在書上見過,有些則根本不認得。
在他看的時候,渾天儀內部安靜的黑白光團忽然又開始有躁動的跡象,緩慢閃爍起來,渾天儀再次啟動,趙小路不知所措地後退,他可是碰都沒碰啊!正在閉目理氣的莫天縱驟然睜眼,大吼:“閃開!”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