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量眾多的百姓開始帶著自家財産往山上跑,把守上山路口的築基修士竭力保持鎮定,放不是,不放也不是,面對滔天的哭吼謾罵無可奈何,誰也不敢負責開這個口,群情激奮洶湧,直到一個人撥開人群,來到守衛面前,守衛一眼認出來,他是良裕港的夜遊神。
“滾蛋。”
幾個守衛如蒙大赦,趕緊把機關一拍開溜,民眾一擁而上,著急慌忙地往山上沖,秩序大亂,一時都顧不上那麼多了。
混亂的人群中,趙小路扶著許蓬隨人群向山上去,許蓬人虛胖,人擠人的情況悶出了一身汗,被趙小路近乎生拉硬拽地拖上去山路,周邊擠來擠去,時不時就有載滿了東西的籮筐蹭著他的肉刮過去,把衣裳勾破,露出的肉颳了一道道紅痕,快喘不上氣來了。
“那個,這個高度應該夠了吧?要不先到路邊歇一會?”被刮的地方實在疼得受不了,跟撒了辣子一樣。
趙小路猶豫了下,許蓬背後老頭子用力往前推了他一把:“快走!你要停別人不停!”
許蓬大口喘氣,趙小路抓過他後頸衣領,踏刀飛起,許蓬嗷地慘叫起來:“我恐高啊!!!”
趙小路知道這胖子恐高,而且恐高恐得厲害,住個三層樓都要打哆嗦,眼下情況緊急,心一橫懶得顧那麼多,提著許蓬跟提豬似的,飛到臨近山頂的地方,甘雲山莊外圍,再往前就是甘雲山莊地盤,甘生麒還在裡頭,趙小路沒再往前,仰頭看到風暴源頭光景扭曲,彷彿地上的人是沒在清透的水中,一仰頭就能看到水面波紋從中心擴散開來,風與雲在外堆砌,海潮般的靈力在風眼中心愈凝愈多。
在風眼中心卻出奇地平靜,到了甘雲山莊這一片更是恐怖的死寂,連相距並不遠的眾多民眾的吵嚷喧嘩都似乎被莫名的力量阻隔削弱,傳不開。
許蓬趴在地上喘了好半天緩過神來,拍著大腿哎呦媽呀,哭喪著臉哀嚎良裕港要是完蛋了的話,他才買到手的商産算什麼?不全打水漂了?這下可完蛋了,幾十萬的銀交,把他八輩子賣了都賠不起啊!
趙小路仰頭看著,心中既敬畏又嚮往,這就是飲海先生的力量麼……外人都說他年事已高,力量衰弱,可眼前這般天災異變卻實打實地由他掀起。
好強大的力量,要是我也能修到這個地步……思緒不可避免地跑偏了。
“喂,我說你!”許蓬的叫嚷聲打斷了他不切實際的想入非非,“別看了,人飲海先生要發瘋了!跑到這來也就多活一會,橫豎都是個死!”
“你怎麼就覺得你一定會死?”趙小路對他的唉聲嘆氣很無奈。
許蓬哭喪著臉:“不然呢?難不成教宗宗主還趕得過來打服他麼?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管鎮不鎮得住都是個遭殃!”
趙小路覺得不對,他覺得既然這是師父的安排,那師父一定考慮到了後果。甘傢什麼情況,為何即將亂起來,這些師父早告訴他了,現在知道甘家近期會拋賣商産,果斷派人過來壓價接收,說明師父對甘家近期的決策走向一清二楚,想必這件事亦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但是這樣他一時跟許蓬說不清。許蓬只知道老闆喬海印親切地委託他重任,他滿心歡喜,賣力砍價,對鼎鼎有名的甘雲山莊為何突然開始大拋財産知道大概,不知其所以然,那些與他打交道交接商産的甘家人也從未透露過半點只言片語。
許蓬半是哭,半是嚎,哭著哭著,發了會呆,從袖裡摸出一方手帕,哆哆嗦嗦看了半天,下定決心把手指放進嘴裡,試圖咬出個破口來以血寫遺書,可惜皮厚肉肥,再加上人哆嗦著始終狠不下勁,咬了半天沒咬破,不得不再哼唧著出聲:“那個,小兄弟,借我把刀……”
“借刀幹什麼?”
“你,你不寫遺書嗎?”
“不寫。”趙小路扭回頭,繼續仰頭。
風眼靈氣已經凝聚到近乎肉眼可見的地步,此時連不遠處民眾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萬物沉寂,天高雲遠。
倏然,風眼中心綻放出了強烈的光芒,光柱通天貫地,距離甘雲山莊最近的趙小路下意識地閉眼雙臂遮目,擋在外的胳膊面板滾燙,他噔噔後退,直感手臂上的肉似乎要被光柱的熾烈高溫烤化了。
許蓬叫得尤為悽厲。
趙小路聽到了不甘的吼聲,那聲音震天徹地,高聳的□□似乎都被震得矮塌了幾分下去,強烈的不甘,無法排解的怨恨,在此刻盡數發洩出來,趙小路心中湧起莫名的糟糕情緒,沖擊著理智,他想捂住耳朵,可胳膊疼得不像屬於自己。
高空中,侍神之靈滿意地看著燦爛輝光中表情漸漸木然起來的甘生麒,一切都不出他所料。窺見妖神殘識的甘生麒起初還試圖掙紮對抗,以自己畢生修煉得來的儒門澄明靜心對抗,然而對抗了沒多久就徹底敗下陣來,失敗後的憤怒與怨恨化作震天徹地的吼聲,也僅僅如此了。
他的靈魂與意志終無可奈何地消散,留下的軀殼表情平靜,依然滿溢著聚集著龐大靈力的輝光。侍神之靈割破左腕,揮灑“鮮血”,染透靈光。
侍神之靈面無表情地再劃了個口子,飛出更多“鮮血”。
他定定地看著灑漫出來的鮮血沒進軀殼,漫溢位來的輝光逐漸內斂,被白神力量寄生改變了的本源之力為軀殼帶來了純粹鮮活的生命力量,光是看著,就給人字面意義上的“生機勃勃”的奇妙直覺。
生機力量愈凝愈多,侍神之靈開始呼喚妖神之名,千百年奔波世間,時刻銘記於心的真神之名,萬年孤獨執意前行的動力與支柱——請您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