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存青要求換的衣服是教宗弟子的弟子常服,除了沒有腰間令牌,說是教宗弟子也無人懷疑,林德沒什麼不滿意,這身衣服奇妙地很貼身,大小剛好。
“大哥先去哪”
“你定吧。”
“想去……呃,殷雲我想看百合花海。”
“這時節水晶百合開得不旺,成不了花海。你喜歡喝茶嗎我可以幫你弄一點古樹茶嘗嘗鮮。”
聽沒有花海可賞,林德還有點失望,不過聽說有上等古樹茶可嘗,些許失望情緒一掃而空:“好啊好啊!”
殷雲谷薄霧彌漫,谷中漫山遍野的高大古茶樹,換任何茶商來看到這一谷古茶樹下巴都得笑脫臼,星星點點的水晶百合生長在樹蔭邊緣,花瓣白得透明,離遠了聞不到半點香,湊近了,百合香氣猛地一甩甩到人臉上,香得濃烈又不庸俗。
“在殷雲谷裡修行的人住在像那樣的小竹屋裡,也有不住屋待樹上的,別驚擾他們。製茶的人在谷那頭。”
反正沒別的事,就慢慢走過去。看似滿谷密林,其中亦有曲折小道,有些路段被生長旺盛的荒草掩映,被熟悉道路的奚存青撥開,兜兜轉轉,路邊偶現一兩座草廬竹屋,門前飄著晾曬的衣物,寂靜的山谷因此多了幾分人味。
走到臨近谷另一頭,淡雅的茶香悠悠遠遠地飄過來,走得越近,那股茶香越發濃鬱,帶著水蒸氣熱騰騰的烘蒸的新鮮,還有百合的花香,彼此糾纏,完美融合成百合茶香,呼吸一口都彷彿喝了一口濃香的鮮茶。
林德嚥了咽口水:“好香。”
“噓,別驚動了裡面的人,跟我來。”奚存青壓低聲音,足尖一點飄起來,虛空踏步繞道而行,偷摸到後院,一間不起眼的小屋裡碼著一堆堆制好的茶。奚存青屈指在窗鎖上叩一下,嗡的一聲,窗鎖機關往下掉,他及時推開接住栓,接著半邊身子都探進去,摸索半天,硬扯出一包茶包來,往林德懷裡一丟:“拿到了,快溜,快溜。”說著拉起他胳膊往谷外疾飛。
林德想說你不是教宗道子嗎,拿包自家出産的茶怎麼還像做賊一樣。可奚存青拉著他跑得太快,來不及問,最後只想笑。
跑出殷雲谷,鄰近的是鹿梅谷,“鹿梅谷好看,我們去鹿梅谷。”
鹿梅谷多女弟子,男弟子少見通行,還有女弟子認得奚存青,一見就嚷嚷起來:“道子來啦!道子來啦!”引來眾多鶯鶯燕燕,“道子還是以前那樣啊!”“道子這位小哥是誰”“道子要吃梅花餅嗎!”奚存青說著“不要,朋友,改日再見,多謝美意,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拉著林德直接溜。
鹿梅谷中有鹿梅瀑,從山上落下來的一練銀瀑,落到谷中一階階地平緩下來,分割成無數飛珠玉帶,溪邊有梅花鹿飲水嬉戲,奚存青引林德到鹿梅瀑底下,圍石造爐取水掛壺生火,預備煮茶。
“冬天鹿梅谷最好看,白雪皚皚,枝頭藏紅,林下有鹿。瀑布最平緩的一帶溪水錶面結冰,冰底下的水還是流動的,冰面上打個窟窿,魚竿魚餌都不用,徒手都能從洞裡撈上魚來。”
“這麼說我來的不是時候”
“哪會呢,等煮好了這壺茶,我帶你去日暮裡看秋葉,去夕山紫看日落。”奚存青說起自己熟悉的九穀,眼裡神采奕奕,話匣子大開,“日暮裡就是要深秋的時候來最好看,漫山遍谷的黃櫨楓香銀杏,還有霞雲樹,秋天樹葉變色,像一片日暮彤雲,得名日暮裡。霞雲樹當年長得好,一樹都是彩的,遠看叢生葉片似花,宗裡的女孩子喜歡採它的樹葉做染料染紗,色染五彩,可惜只能用來做披帛,做裙子的話色彩太花,大美女也穿不住,而且霞雲樹葉著色力不強,洗幾次色彩就會淡,她們年年都要採,這會你去正好能看到她們採葉做染料,看著特別有意思。”
“夕山紫是觀日落的好地方,那地帶的樹特殊,在日落的紅光中會呈現紫色的效果,而且是很亮眼的濃紫。地上紫樹,天上紅雲,那是想象不出的美,只有親眼見到才知道天間地上的景緻多麼協調,可以坐在高處一直看到日落星升。”
壺中水沸騰了,奚存青拎下壺放在地上,擺出一整套茶具,拆開茶包,撮了分量合適的茶葉落入茶杯,頭泡水撇去,第二泡撇去浮沫,靜待一會,再撇,第三泡,老茶樹葉徹底舒展開,且有茶香冉冉透出,是陳化足夠、變化緩慢而和諧的茶香,還有後期熏製糅合進去的百合香,融合得天衣無縫。
奚存青把泡好的茶吹吹,送到他手上:“小心燙。”
林德捧著茶小心地吹了會,直到茶水溫涼到適宜的溫度,他輕抿一口,只能說,不愧是教宗殷雲谷出産的古樹茶,香氣、口感、回甘均是恰到妙處,無可挑剔,茶湯入口柔滑,茶味儼醇,無一絲苦澀味感。茶香獨特,百合香很淡,卻有種襯託突出的作用,讓古樹茶本身的香氣不過分沉鬱,調和百合香後有清新又清爽的活潑調。
古樹茶好喝得過分,林德慢慢咂摸,一杯下肚,意猶未盡,奚存青喝得比他快,喝完就開始收拾茶具:“走了,帶你去看日暮裡,別想著喝太多,晚上會睡不著的。”
林德喏喏稱是,依依不捨把茶杯還給他,隨他去往日暮裡。
日暮裡的百裡秋葉之景著實震撼人心,只是遙望一眼,就被那抹繽紛的山色迷得目眩神迷,越往裡走,山谷中徐徐展開的是世間點色最繁複又最和諧的華麗畫卷,與殷雲谷的百合花香不同,這裡彌漫的是樹葉被碾壓出來的葉香,擼起袖子紮起裙子的少女在空地上歡笑,一簍又一簍花彩樹葉倒進旋轉不休的巨大石磨裡,樹葉和水破碎,汩汩流出彩虹。
汲取了鹿梅谷的教訓,奚存青入谷前用符遮掩了下身形氣息,在高處俯瞰女弟子們歡樂地忙碌。破碎好的樹葉流進大木桶裡小火慢煮,水汽煙騰,三個男弟子圍著木桶徐徐攪拌桶裡的沉浮不定的白紗,讓白紗與色彩慢慢融合,到煮到合適的時間直接插進水裡撈起一條,隨手一揚,濕漉漉的染了色的白紗飄上附近大樹上的枝杈,猶如掛上了一條彩虹。
奚存青忽然問:“你想不想也要一條?”
林德啞然失笑:“我要這麼花的披帛幹什麼!沒法穿出去啊。”
“擺看也行啊,當個紀念品。”奚存青還是認真的,林德忍著笑,“不要,真不要,看看就夠了。”
“好吧。”奚存青遺憾放棄了給林德拿條秋彩披帛的念頭,“我們去夕山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