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敏銳地從他瞬間的遲疑態度察覺到,奚存青在這方面或許比他知道得更多一些——無需見怪,若教宗的情報蒐集能力還比不上他,未免也太辜負道門首領的地位了,他知道,但出於某種原因不願直接告訴他。
也罷,林德理解,他們之間總有不可互相告知的秘密,事關底線,與互相尊重。
奚存青看了看遠方,廚房那地兒炊煙漸趨散盡,新鮮炒菜的香氣一陣一陣的傳過來,引動食慾:“吃飯去?去晚了就打不到了。”
林德扯了扯他的袖子:“聽說你們做僕從的吃的比修文院的學生還好些?”
“應該不會吧,你是想到我那去吃吧?”
“嘿嘿~”
奚存青有些好笑:“那就跟我來。”
林德跟著奚存青來到侍院的夥廚房,這裡早擠滿了人,溫度都比外面高上幾分,一股子擠熱了的汗臭味,奚存青把林德牽到角落:“你在這等著,我去打。”
“哎,我又不是沒手腳——”話音未落,奚存青已轉身遊魚般靈活地鑽進擁擠的人群中,往打飯的小棚子那去了,林德仰著下巴眺望攢動的人頭中快速移動的身影,拿上兩個大黃瓷碗,很快排上了隊。
林德靠著牆等了好一會,奚存青左右抱著碗回來了:“給,這是你的,筷子。”
飯菜還是熱乎的,一大勺菜澆在飯上,顯出別樣的豐盛之感。米很糙,不算好吃,勾芡的湯汁滲入米飯深處,稍微中和了下幹澀的口感。
奚存青攪和了下飯菜:“你在修文院平時吃什麼?”
“修文院的夥食口味也就一般吧,還賊貴,黑透了。那些甘家的人都不是買食肆的飯,他們有自家父母派人來送飯吃,只有我們這種外地來的,除了在食肆買飯吃就沒別的地兒能去,太遠了。”
“可這裡的飯說實在的,也不算很好吃。”
“哪裡,修文院那邊的食肆要錢,這可是免費的,免費的就是香。”林德嘿嘿笑著,奚存青抿了抿嘴,低頭繼續扒飯。
這邊正吃著,一個藍衣男人捧著飯碗湊過來,拐了拐奚存青的胳膊,擠眉弄眼地操著一口濃重方言問奚存青林德是什麼人,怪俊的,不像來做僕的啊。
林德勉強能聽個半懂,裝作沒聽懂,低頭扒飯,奚存青回他說這是我一個遠房親戚,來讀書的,他與他同道而來,順便在這做僕掙點兒小錢。
藍衣男人哦了一聲,官話口音別扭地問林德:“聽說修文院的書生天天大魚大肉,三葷兩素一湯,美著呢,幹嘛要到這來蹭飯吃啊?”
林德無奈的笑笑:“你聽誰說的,純扯淡,修文院的飯是要花錢買的,又貴又不好吃,坑的是外地學子,甘家本家人上頭有爹孃照顧,當然吃好喝好了。”
藍衣男人再哦一聲,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接下來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悶頭吃飯。
奚存青比林德先吃完,看林德吃完了最後一坨飯,自然把他的碗接過去了,“你回去繼續讀書吧,我這裡不用擔心。”
林德厚著臉皮問:“明天還能到你這來蹭飯嗎?”
奚存青剛想回絕,修文院外地學子與一個侍從來往密切,很難不引起懷疑,而藍衣男人搶先道:“沒事沒事,我們這每天飯菜管夠,自己人都吃不完吶。”
奚存青抿著嘴不應聲,林德笑嘻嘻道:“開玩笑開玩笑,我怎麼好意思天天來蹭你們的飯啊,這一次就夠了,謝謝你的好意。”
藍衣男人應道:“沒事沒事,我就隨口說說,像你這樣的人,老是跟我們混一塊,也不太好,哈哈。”
看男人似是而非的些許落寞的神情,林德不願細想他背後的人生故事,和奚存青笑著打了聲招呼,轉身離開。
回到住處,四下無人,他在花壇底下揀了根細長樹枝,在土上劃了幾筆,留下的痕跡不淺,用上的力氣再重了幾分。
可以確認,沒有狐妖氣息。
不是狐妖。
林德重重寫下“妖文古書”,摸著下巴思考。黃風及一眾大妖都說自己沒聽說過妖界有什麼特別厲害特別有名的古書,或者說,妖族中能編纂成文的事本就少的可憐。妖族的功法是隨血脈記憶流傳的,或是父母言傳身教,口口相傳,幾乎沒有謄錄成書的必要,除功法外,也沒有值得寫成書的事……歷史?哈!妖族遍佈各地,千年以來連個像樣的國度都沒建成,記個屁歷史。
林德把自己可笑的想法甩甩棄之腦後,撓了撓鼻子。
妖界值得編纂成書的東西不多,這本古書上寫了什麼讓林德極度好奇,妖族難不成真有什麼絕世神功無法透過血脈流傳,必須以書文傳承?如果真是這樣,可以考慮渾水摸魚,把這樣的好東西撈過來給自己門下的信徒,順便還能見識下那位“狐妖”的真面目。
想的正美滋滋的時候,拿來當筆的樹枝承受不住壓力,啪的折斷了。林德撇下半截樹枝,用腳搓了搓寫了字的土面,四下張望,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往這邊走來的傳武師傅。
“呦,大師傅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