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存青抓過他的手翻來覆去看,臉色鐵青:“你到底做了什麼?有沒有事?”
“沒事,你放心。”林德被他捏的有點疼,強擠出來笑容:“真沒事。”
奚存青嘴唇翕動,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默默拿出藥來敷在血洞上,藥物緩解了些許疼痛,林德知道自己的舉動太莽撞且在旁人眼裡過於瘋狂了,幹脆閉口不言。
奚存青憋著一口氣,想訓斥他幾句都不知該從何說起,他知道林德做出這樣貌似無智的舉動定有其因,但是他不知道其因,林德一直推說沒事,那就是不想告訴他……秘密啊,秘密啊。
忽然發覺,其實離他還有很遠的距離,隔著一層看不見的迷霧,所見之人不是真正的全貌。
該如何訴說呢?
林德也不知該說什麼了,默默扭過頭。
到了衛血峒,林德先下來,招手:“大哥我沒事的,你放心好啦。”
奚存青平靜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以後不要這麼莽撞了,至少要在相對安全的地方試驗。”
林德嗯了聲。
“我去看翳雲七州了,你照顧好自己。”奚存青嘆了口氣,返身隨風而去。
林德隱瞞了很多事,奚存青撒了個謊。
在看到林德以自身血肉飼養半朽之枝又突然灰飛煙滅之時,不能說的秘密,他恍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急需找到一個能解開疑惑的人,討論推測驗證可能的猜想,這個人在教宗山門,他要去山門。
林德在目送奚存青離開後,冷汗與疼痛的扭曲爬上了他的臉,左臂疼得幾乎無法自如操縱,好似完全不是他的胳膊了一樣,
無序智慧的殘骨被不朽神樹的力量活化了,似乎是汲取了半朽之枝的特性,要以血肉作養料。
無序智慧現在就剩一根骨頭,林德也沒辦法和它溝通,只得先咬牙忍住疼,趕回素微居對黃風繃著臉下令浣沙堂。
門關上,林德剋制不住大口喘氣,把等人高的桐木立鏡挪過來,掀開衣袖一看,小臂已然觸目驚心,半邊扭曲膨脹生出了大小不一的肉瘤子,半邊面板灰青,肌肉幹癟,猶如死屍,異化的速度驚人地快。
這下可把自己整殘廢了啊。林德唉聲嘆氣,抽出長風寂來,在胳膊上比劃。剁自己胳膊還是很有心理壓力的,即便知道自己慢慢休息會恢複過來,反正是死不了了,死不了就可勁折騰,哎,折磨自己。
林德哂笑了下,比劃著比劃著,閉上眼狠下心。
血濺上銅鏡。
“草!”
絕對是林德此生以來吼得最有力的一句髒話了,吼完耳畔嗡嗡的,他疼痛得視野裡白光亂晃,甚至生出虛幻的奇怪感覺,彷彿胳膊還在,自己稍微動一動依然可以活動自如——現實不是那樣的,斷了的胳膊躺在地上,切口淌著灰色的血,生著肉瘤的一邊翕動著,像是要鑽出什麼東西。林德喘著氣,默誦北鬥訣讓自己冷靜下來,心跳平複,視野漸漸清明,這才幾個呼吸的功夫,都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斷了的胳膊已經完全畸形,除了指尖都認不出是手了。
一坨怪胎。
這樣想著,林德心情愈發平靜了,這樣的怪胎留在自己身上沒好處。他開始冷靜地包紮纏繞傷口,拉下袖子,只要不抬胳膊,看不出異常。
玩脫了啊。林德注視著似乎依然留有生命力的怪胎,感覺有些口渴,地上還有一大灘血沒收拾,他起身給自己倒了碗水,一氣喝了兩碗,用靈火把地上的痕跡清理掉,鏡子上灑了少許血跡,也擦了,盡量不碰地上的怪胎,多看一眼都覺得怪怪的。
一切清理完畢,他坐著休息,終於多看了幾眼地上的怪胎,忙活了沒多長時間,怪胎又有了變化,更膨大了幾分,完全失去胳膊的形狀。
林德蹲下來,思來想去,以長風寂劍氣化形凝劍,小心地剖解,怪胎外表不成樣子,裡面的骨骼結構也扭曲了,剖解得滿手血,颳了半天才找到無序智慧的殘骨,殘骨表面生出了無數細小的金色脈絡,連通血肉,曝露在空氣時猶如遇到風的蛛網,微微顫動。
這是……有複蘇的徵兆?
林德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可能,無序智慧的信仰基礎早已滅絕,留下來的殘骨能存活之前是靠研究站的供養,後來寄身在他身上茍延殘喘,現在即便吸取了一些不朽神樹的生死轉化特性,也根本不足以重塑神軀。
所以現在的狀況,應該是殘餘神識的求生本能驅使,依憑林德分離下來的血肉自身不死特性分化出來的肉團,神識殘缺,它永遠無法形成正常的神軀,只能分化裂變成一團畸形的肉瘤,這樣以為自己還“活著”。
求生本能啊。
他有點可憐無序智慧了。
神也是會死的,但生前的強大註定祂不會輕易死去,留下的殘軀哪怕只有一塊骨頭,也會帶著求取複蘇的本能,哪怕在他人眼裡是如此畸形恐怖的存在。
要是我有凝華之晶就好了。林德喃喃,無序智慧成了這個樣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繼續供養下去,反正是不能繼續在他體內寄生下去了。而且,無序智慧還有利用的價值嗎?好像沒派過幾次用場……“你還有什麼用啊?”
彷彿是在回應他的疑問,無序智慧生出的金色脈絡顫動起來,猶如心跳。
脈絡翕動著,淡金光芒流過,林德心有所感,驅動“災厄”去接觸無序智慧,剎那間心有靈犀,墮入逼真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