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青團,年輕的男女各自湊成一堆,準備編織晚上參加搭刀過火的花枝面具,一大籃子粉嫩的叫不出名的野花野菊、香藿葉、龍吐涎,用細嫩的藤條系起纏繞在薄薄的木胎面具上,纏得花團錦簇,戴在面上嘻嘻哈哈,筆直的龍吐涎隨風招搖搖擺。
不會招蜜蜂嗎?林德笨手笨腳地用藤條系花纏草,纏到面具上時,十朵花掉了六個,系不穩,纏不牢,草率地勉強纏滿,十掉□□,就剩龍吐涎風騷的一枝獨秀。
他心一橫:就這樣吧!能纏住就不錯了,打了個還算結實的結,戴上試試,自覺還算滿意。正對著鏡子比劃時,大西勒走了過來,他趕緊收在背後,這丟人玩意自己看著就行了,被外人見了只會惹笑話。
其他女孩子不怕的,紛紛舉起手中花枝招展的面具:“大西勒你看我做的好嗎?”“大西勒晚上來和我們一起嗎?”
“編的好呢,晚上去肯定會去的,白神給予你們祝福的時刻,我怎麼會不去。”大西勒笑著,目光轉向林德,溫和地道:“你準備得如何了?”
“我就隨便過過……”話未說完,背後拿著的面具不知被誰一把奪了過去,笑聲響亮:“哈哈哈,真醜!”
“哎!”林德一下子急了,“還我還我,別鬧。”鬧了個大紅臉,一把搶回去,周圍的少女笑彎了腰。
“能做出來就不錯,好不好看是其次的。”大西勒笑笑,“得水,過來,我有事要問你。”
“哦,來了。”林德趕緊拍拍屁股跟上去。
“搭刀過火要用自己的刀,你要用水蒼玉?”
林德愣了下,一開始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反應過來,說不去吧豈不是食言:“那我借……我在水蒼玉上畫點顏料行不行?”
大西勒表情有些無奈:“別想這些沒用的小花招,水蒼玉不能隨便展露人前,懂嗎?”
林德哦了聲,大西勒道:“我這有把刀,可以借你。”
“借,真有借的?”林德有些驚奇,不是說白都人的佩刀都是終生攜帶,死了入堂供奉嗎,還有能借的刀?
“是鐵匠新打的一批刀,尚未認主,當然可以借你。”大西勒從背後翻出把刀來,“給。”
林德接過刀,白都人慣用的長刀形狀恰似麥葉,於是外界又稱其為麥葉刀。刀柄樸素無飾,與尋常白都人鑲金嵌寶的式樣樸素太多。
既然有的冒充,那就不用擔心什麼了,林德笑了起來:“大西勒放心,借了就還啊。”拎著刀跑回去了,“你們怎麼還在笑啊?”
“不笑你不笑你,來我教你怎麼打結,你做的這麼醜,怎麼好意思戴著啊?”
“嘁……”
林德老實看少女是怎麼繞藤插花打結的,邊看邊學。大西勒看著,籠起手,目光沉沉。
入夜,寨子空地上拉過來一尊碩大的銅火盆,火盆是林德見識中鑄造得最精美的銅器,三足摩羅,表面浮凸是白都先人耕作戰鬥的種種場面,惟妙惟肖,火盆邊緣燒得深紅發黑,內裡光可鑒人。
噼砍成規矩長度的椋香木整整齊齊在銅盆內碼好,圍城中空的堆環,大西勒親手點燃了一支火摺子,烈焰噴湧,熊熊燃燒。
“嗚——呵!”
鏗鏘有力的悠長吼鳴,彷彿大地都在震動。戴著面具的男女手搭肩膀,圍繞著火堆唱起了古老的歌謠。林德心神顫動,眼前此情此景似乎喚醒了隱於血液的某種古老的東西,被雄渾的吼鳴和火焰喚醒。抬頭上看,火盆烘燻得不斷擾動的熱空氣影響不了如洗星空的明淨美麗,那一塊星空彷彿是一塊柔軟的織布,在不斷抖動。
喧鬧而熱烈的氣氛,林德卻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呦呵——”圍圈的男女同時臂往上舉,往四周退開,大西勒威嚴地宣佈:“過火!”
一人率先沖了上去,林德注意到他是赤足,預先脫了鞋襪,抽刀搭在火盆上,然後稍稍退了幾步,助跑一腳點在火盆雕像上,踏上刀,刀身被壓得往下墜了墜,穩穩地一步一步走過去。
椋香木燃燒散發的香氣清新醉人,火焰燙灼得火盆邊緣似乎變得紅亮起來,第一個搭刀過火的人走完短短路程,跳下火盆,絲焰不沾,他回頭收起自己的刀,往刀鞘一插,“嗤——”冒出絲絲縷縷的白汽。
圍觀的男女大聲叫好。
有了個好開頭,男女有序過火踏刀如飛,林德自忖自己是大西勒弟子,總不能捱到最後一個踏刀過火,於是趕了個中間位置。
輪到自己,林德仿照前人脫去鞋襪,刀搭火盆,提氣一躍,落在刀上,刀被火焰燙得有些溫熱,但最大的問題不是溫度,而是刀本身的兩側不平衡性。刀刃一邊薄,刀搭上火盆自然地往薄的一方側傾,腳心肉壓過刀鋒,被刮擦得相當不適,想維持平衡得稍微往刀背一方壓實一點,至於壓實多少可全憑感覺了,萬一側翻,就是跌進滾燙的火盆非死即殘的結果。
麥葉刀極韌,林德全身重量壓在刀上,壓下去的弧度堪堪半寸。
似乎不難。
林德提心吊膽走過刀,接近邊緣時直接跳下,轉頭收起刀,此時刀已經燒得有些燙手了,插進刀鞘,刀鞘彌漫出一股木頭被燙的糊味。
他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