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飛忍住笑意,立色道:“這幾天買繡花帕子的人少了,我問了幾個主顧,都說不是針線不好,而是覺得這玩意兒都是女孩兒家自己做的,無需在外頭買。從前在城郊的村子裡,那些大姑娘小媳婦買我們的帕子,原也是看上頭繡的花兒新奇,買回去做樣子的,還有不少人專買素帕,圖那料子上乘。我看,索性你也省下功夫,專門裁些素帕賣吧,不用再花心思繡東西上去了。”
春瑛聽了,雖有些失望,但還是點點頭:“好吧,反正人人都覺得自己針線比別人強……”她明明已經進步很多了……
在朝陽門市集叫賣了幾日,他們便清空了存貨,賺的銀子除去稅金與成本,也有七八兩利潤。胡飛按各人的勞動比例,分了春瑛二兩,春瑛沒收,反而勸他別急著分銀子,把賺得的錢拿去進更多的貨,再接再勵的好。胡飛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覺得春瑛多日辛苦,想讓她開心些罷了,聽了她的話,便把錢收回了。
這回進貨,胡飛對貨物的種類、數量都心中有數,次日一大早便去了脂粉首飾鋪子,打算用低價多進一些,順道看看有什麼中人的生意可做。春瑛也沒閒著,她一直惦記著素帕的事呢,手裡的純色紗羅料子沒剩多少了,她得到雲想閣向石掌櫃進貨,於是也換了出門的衣裳,獨自往福寧街去。
上回坐小馬車隨胡飛過來時,她已經記下了路線,這回倒沒花太多功夫,路上問了幾個人,又順便考察了幾個脂粉鋪子和賣貨攤,到達福寧街時,已經是中午了。她一摸肚子,有些餓了,想到雲想閣未必有吃食招呼她,便往賈嫂的小食攤方向走,打算買一碗豆腐腦填填肚子。
到了攤子前,她才開口笑著向賈嫂問好,便察覺到賈嫂望向她的目光有些異樣,只是對方很快便恢復了常態,微笑著問:“春姐兒來一碗豆腐腦麼?一份滷汁,不放蔥蒜?”
“賈嬸子還記得呀?多謝了。”春瑛笑著跟賈嫂說完話,便把目光停留在她前面的小推車上,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念頭:她怎麼就這麼笨呢?!胡飛挑擔子辛苦,她怎麼就沒想到做一輛小推車?把貨箱放在車板上,豈不比挑著走來走去輕鬆多了?!
暗暗決定回家後向胡飛提議做一輛推車,春瑛忽然看到旁邊的芸姐給自己做了個眼色,她有些好奇:“怎麼了?”
芸姐憋紅了臉,迅速望了母親一眼,低頭轉過身去了,春瑛瞥見賈嫂眼中一抹厲色,十分詫異。說到賈嫂跟自己的關係,也就只有石掌櫃一家了吧?她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豆腐腦的同時,試探性地問了句:“我今兒特地回來看掌櫃的呢,他最近……可好麼?”
聽了春瑛的問題,賈嫂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春姐兒這是什麼話?掌櫃的自然好得很,沒病沒痛。”“他家裡出事了!”一旁的莉姐迅速抬頭插了一句,不可避免地又遭到母親的瞪視。
春瑛吃了一驚:“出事了?出什麼事?!”她盯著賈嫂發問,後者欲言又止地,半響才冒出一句:“別人家的事,我卻不好說,春姐兒回去一問便知道了,你多勸掌櫃的幾句,請他多保重自己吧。”
春瑛在福寧街住了幾個月,常替石掌櫃跑腿,買個豆腐腦或送點書本紙墨給冬哥之類的,與他們母子四個也算有些交情,但這交情卻是有限的,賈嫂持身甚正,既不讓人說她閒話,也不說別人閒話,春瑛一聽她這麼說,就知道問不出更多的了。
她膽戰心驚地,連豆腐腦都顧不上吃了,轉身就要跑,卻被芸姐拉住,拖到一邊,小聲說:“別急,沒出大事兒。”說罷偷偷瞟了一眼母親,再把聲音壓低了些:“這幾日街上人人都在傳,說程大娘跟程大叔鬧了一場,程大叔要休妻呢,大娘已經帶著兒子搬回石掌櫃家住了,如今鋪子里人人都在發愁。”
春瑛張大了嘴,有些糊塗。程大娘怎麼又鬧了?不是叫她忍一忍,等程大叔識破騙子,就會老實了嗎?她抓著芸姐問:“程大娘是為什麼鬧起來的?妮可聽說了?”
芸姐稍一躊躇:“是什麼我也不清楚,只隱約聽見她罵家裡那個妾是騙子,程大叔才跟她翻臉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賈嫂皺著眉高聲叫女兒回去做活,芸姐只得轉身去了。春瑛默默地付了錢,一邊吃著豆腐腦,一邊望向程家院子的方向,又轉頭看了看雲想閣,忽然覺得什麼胃口都沒有了。
來到雲想閣門前,店裡果然一片冷清,兩個夥計無所事事地,一個百無聊賴地趴在櫃檯上發呆,一個坐在角落裡偷偷打盹,卻不見石掌櫃的蹤影,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難道有什麼人病了嗎?
春瑛踏入店中,正要問夥計石掌櫃的去處,便看到後者盤腿坐在櫃檯後的地板上,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春瑛跟夥計打過招呼,才小心走過去問:“掌櫃的……你還好吧?”
石掌櫃有氣無力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是小春呀?來看我們嗎?有心了……”春瑛一陣尷尬,不敢說自己是來進貨的,便小聲問:“我方才在賈嫂的攤子上聽芸姐說了……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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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嫂?”石掌櫃猛地抬起頭,一臉悽然,“是她告訴你的嗎?!她很生氣吧?”
春瑛嚇了一跳:“不……她沒說,是芸姐告訴我的,不過看起來她們母女三個都很擔心……”
石掌櫃露出一絲喜色:“真的?賈嫂子真是好人哪,姐姐這麼失禮,她也沒放在心上,還擔心咱們家……”他低頭不好意思了一陣,才爬起來拉著春瑛到後院:“來來來,你給我說說,賈嫂子是怎麼說的?”
春瑛一頭霧水地跟他去了,還瞥見櫃檯後的夥計好奇地目送他們離開,連角落裡打盹的那個也支起了一邊眼皮。她心裡不由得嘀咕,難道這件事裡頭還有什麼八卦不成?
果然,當她把自己在賈家小食攤上的經歷詳細說出來後,石掌櫃又是歡喜又是慚愧地道:“賈嫂子多好的人哪!姐姐心情不好,遷怒於她,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害得她被人指指點點的,還是志良叔說了句公道話,才替她解了圍。我原以為她從此便惱了我,再不理會我了,連冬哥兒都不肯再上咱們家的門!沒想到她還這樣關心我……”他的臉微微紅了。
看到這麼“有福氣”的大叔在自己面前露出扭捏的表情,春瑛只覺得驚悚無比,為了挽救自己的幼小心靈,她連忙扯開話題:“大娘為什麼心情不好?上回我來時,不是說好了不把那合夥人是騙子的事說出去的嗎?怎的大娘又鬧起來?”
石掌櫃收斂了羞澀,嘆了口氣:“這事倒不怪姐姐,都是那個暮孃的錯!她不知給姐夫灌了什麼迷湯,姐夫居然昏了頭,把蘇伊打了個半死,蘇洛半夜哭著跑來求救,我們才將兩個孩子帶了回來。
我問了蘇洛,才知道蘇伊偷聽我和姐姐說話,知道那個暮娘是騙子,便去翻她的東西,結果被她發現了。”
春瑛忙追問:“蘇伊沒事吧?傷得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