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高唱,寧國質子到。廳內的繁雜似是霎時停了片刻。掀簾而入時,那些細碎言語便在那些不屑或好奇的眼神中交錯蔓延。目光流眄,望向上座那人不怒自威的架勢,想必就是榮國的武威王了。
略微躬身,也不語。只徑自安然的走向末座坐下,自斟一杯。
宇文拓話落人至,因正言及,簾掀人入時眾皆靜聲,側首觀望。
目不邪視,重執杯,一掌按脈仰面盡幹,執著繞盤不落,侍酒恭身再斟時,滿又再飲,再斟再飲,片刻已盡三盞。
王辰弩口暗示,東主疾忙進言,“菜色不佳,王爺先以歌舞助酒。”
王辰立時長誒一聲,假做不滿,“張公此話差矣,這平橋乃古韻風雅之所,古有晏宮長公子於此長舞踏得拱橋平,今既二王在座,不若也請一舞。”
知其因二王擅自歸座而生怒,聞言當即一聲慨笑,這平橋故事雖是前朝一段風流韻事,然晏宮長公子乃男寵之身,以色侍人,最終不得善果,以此做比,儼然有意而為。眾人亦憎二王無禮,此時俱都生笑調侃,言語無狀,無理至極。
東主笑然之,當即向那二王施命,表情雖和善,到底無半分尊重客氣,“早聞寧國二王品色兼修,文舞奇才,張某慕名多時,今得機緣便請下堂,舞將一曲……江山美奴多嬌罷了。”
眾皆譁笑,亦是仰面大嘲,琴聲屏後長劃而起,曲調婉轉而多情,豈是男子之舞?
宇文況耳邊一片譁然,夾雜著戲謔的議論。獨坐於下席,杯酒執於指間,聽著那上座之人接連發難,意圖明顯。今日寄人籬下受此折辱,心有怒意,卻不能發作。目光暗暗掃過席上三人,終在武威王身上停留,好一個晏宮之典。看那人淡然自若的神情,似是等著看一出好戲。
身後琴樂奏響,柔婉至極,更是引來賓客哂笑。
只是這次,未必就遂了你的心。兀自站起身,反手拔出一邊一旁掛著的裝飾用未開刃的劍。
“武威王好興致。”隨手從席間桌案上拎起一壺酒,定定的看著上座那人。“素聞武威王驍勇,心敬已久,如今借劍一舞。”唇角暈開笑意一抹,冷如霜寒。“方為助興。”
語罷,將劍橫握於胸前,提酒傾於劍上。目光流連於劍身,看著那寒光掩於蜿蜒之下,酒水洌洌滾落,似是蓋過了身後的靡靡之音。
揚手,銀光颯然。“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不顧身後的譁然頓起,“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旋身,被劍於身後,仰脖,提酒飲了滿喉。
酒入豪腸,三分釀成醉意,七分嘯成劍氣。此時手中動作一緩,眸間慨然頓生,“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
停下了步子,身後的樂聲不知何時已然停下。側頭嗤笑一聲,復又看向那人,盯著那人眼神,字句清晰,“先民誰不死?”
隨意的將酒壺向後一擲,在身後人猛然發出的驚呼聲中,緩語道:“知命復何憂。”
宇文拓譁笑之間,本不以為其人願舞,卻見其執劍傾酒,烈酒激劍身,雖未鋒,而顯金利。
那卻分明,是挑釁眼神。
因朝內正欲以榮馬換寧糧,本不欲欺,下臣三言兩語調侃戲弄,原是身作質子該當領受。
此時見其炯然直視,亦還其厲目相對。刀鋒揚眉,折劍唇,金盃執口邊,輕搖盞,面現賞舞興隆之態,九尺昂身端坐,俯瞰那三分酒意七分劍氣,不過一哂。
詩劍豪邁,無非是簷下築巢燕,籠中金絲鳥,簷下須低頭,籠中強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