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仿若未覺,繼續道:“金河是父母的祝福,沿河不分男女老少、飛禽走獸,萬物平等。每一對新婚夫婦都要在這裡上告父母,孩子在這裡受洗,老人在這裡歸葬。這是我的墓地,也是我的襁褓和婚床。”
“我們是光明和長夜的子女。上游是父親,下游是母親。父母手挽著手,一起捧著我們誕生。”
他執起蕭恆的手,眼神堅定地回望。
“母親的乳汁,就是父親對外的刀鋒。”
蕭恆第一次入王城,但秦灼似乎並沒有以貴賓之禮相待的打算。沒有儀仗,沒有鑼鼓,兩個人只是靜靜回城,也沒有急著入宮。
秦灼先帶他回了軍營。
營中篝火已燃,虎賁軍團團圍坐。陳子元一抬頭,當即跳起來招手,“大王,這邊兒!”
眾人抬頭,俱是故舊面孔。秦灼不叫他們拘禮,大夥便笑呵呵抱了抱拳,給他倆讓出位置,“蕭將軍也來了。”
秦灼坐下,“帶他來蹭頓飯,有酒嗎?”
陳子元笑道:“哪能沒有?既然到咱們這邊,就得講一個入鄉隨俗。弟兄們,把咱最烈的酒抬上來,好好陪蕭將軍吃一晚!”
秦灼也不攔,道:“把桐花酒拿來。”
陳子元一愣,四下起鬨聲便響起,鼓掌喝彩,拍案振臂。秦灼坐在當中,面不改色,八風不動。
陳子元在哄鬧聲中喊:“你來真的?”
秦灼揮手笑道:“拿酒!”
馮正康當即得令,使人去抬酒。蕭恆有些不明所以,湊過頭去問:“吃這酒有什麼說法?”
秦灼笑看他,“你別管,我怎麼來,你接著就是。”
這一會,馮正康已著人將酒擔來。秦灼親手開封,酒封一揭,花香酒香滿溢。
秦灼站起來,先自己倒一碗,滿飲。眾人叫好聲中,他將酒碗一空,再倒一碗。
蕭恆有些憂心,要去拉他,先被陳子元一把按住。
陳子元嘖聲道:“真是夠瘋的……罷了蕭將軍,你就聽他的吧。這酒他說怎麼吃,你就怎麼吃。我不管了!”
他二人耳語,馮正康突然帶頭鼓掌,“好!”
秦灼已經吃空第三碗。他酒量向來不錯,三碗酒下去,臉頰微紅而已。他抬手,又滿第四碗酒,卻把這一碗遞給蕭恆,口中叫:“阿珀。”
四下一靜。
陳子元圓睜雙眼,馮正康張大嘴巴,褚玉照低著頭,神情看不清。
見蕭恆摸不著頭腦,秦灼將酒碗往前遞了遞。
馮正康如夢初醒,大笑道:“接啊將軍,接!”
眾人拍桌鼓掌作節,齊聲叫道:“接!接!”
蕭恆接酒在手。
秦灼又滿一碗酒,端酒起身,居然開口唱歌。
他的嗓音很好聽,唱的應當是古秦語,蕭恆聽不懂。火光跳動,酒香四溢,眾人眼神曖昧,秦灼目光虔誠。一瞬間,一種太古又莊重的氛圍裹挾住蕭恆。
他有一種直覺,這一瞬間或許是他一生之中最美滿的時刻,這一刻的美滿足以支撐一生。
秦灼唱畢,對他道:“吃一口。”
蕭恆依言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