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先帝嫡長。先帝血脈斷絕,朕自當繼承祖宗社稷,承此大業!”
湯住英嗤笑一聲:“嫡長?先帝只冊立過一位皇後,廢後卞氏,就算她所出的皇子變成庶子,也輪不到一個女人!”
“輪不到女人。”蕭伯如哈哈笑道,“朕登基之日,你們哪個不是跪在我腳邊俯首帖耳。再問問你們沒有出息的子弟,入仕不讀萬卷書,都來爭搶舔我的腳趾根!被一個女人壓制整整三年,三年裡一個鳴不敢打,還不如一隻閹雞。不敢堂堂正正和女人爭奪,非要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這就是我們大梁朝最優秀的男人!女人被你們壓在腳底千百年,動一動指頭就覺得翻了天。現在有個女人剛站到你們肩膀頭,就惱怒了,跳腳了,掛不住面子了,就要把她從頭她是昏君庸主,說她是□□□□!真是我朝堂堂正正的好兒郎!”
她一席話出口幾近力竭,倚在座上,睨著下方輕喘。滿殿男人臉上青白交加,惱羞成怒,像被抽了一個響亮的耳光,當即放聲叫道:“昏君,妖婦!皇室竟出此女,實是祖宗不幸,宗廟之恥!”
“蛇蠍心腸,穢亂宮闈,還不殺此孽子,退位讓賢!”
公雞扯嗓般的吵嚷聲裡,蕭伯如轉動眼睛,徐徐照過所有人,定在靠近殿門的位置,笑道:“範將軍,你說,朕要不要摜殺這個孽子?”
所有人齊齊回頭。
範汝暉面白如紙,垂頭不前。
蕭伯如喝道:“說!該不該殺!”
眾臣看向範汝暉,“範將軍,你但管說話!”
近軍也低聲催促:“將軍,你與皇帝交從甚密,他們今日清算皇帝,明日未必不敢清算你!還不趕緊表態,與此婦割席!”
針落能聽見的死寂裡,範汝暉抱一抱拳,低頭道:“該殺。”
殿中響起一陣掌聲。
蕭伯如居然緩慢鼓掌,咯咯笑起來:“好,好!虎毒不食子,今日,就叫諸公開眼,世上多的是惡毒勝虎之人!”
她大叫一聲:“抱襁褓來!”
宮人顫聲道:“陛下……”
蕭伯如道:“朕尚未退位,已經支使不動你了嗎!”
宮人拿袖子胡亂擦臉幾下,忙退到殿後。不一會,珠簾打起,懷抱金花襁褓而來的卻是都知郭雍容。
郭雍容是蕭伯如的琵琶師父,是她少女時代和帝王生涯的見證者,他熟悉蕭伯如豔光煥發的尊嚴與高貴,所以走上殿的瞬間,他差點邁不開步。
眼前,這個即將被剝下龍袍的女人形容狼狽,狀如瘋婦。她已經認不出郭雍容的臉,直直盯著那隻襁褓,眼睛像墳前磷火,詭異的光芒閃爍。
她張開手,說:“給我。”
像敗將索要最後一把寶劍,像溺者攀援最後一根枯木。
蕭伯如眼底的鬼火要燒穿那隻襁褓,她尖聲叫道:“給我,快給我!”
郭雍容將襁褓遞過去。
嬰兒搶在懷裡的一瞬間,蕭伯如臉上綻開笑容。
一片迴光返照的日色裡,她宛如一尊抱子佛母,溫柔慈愛,渾身如浴聖光。
嬰兒靜靜睡著。
蕭伯如輕輕拍打他。
太子,孽子,亂臣賊子,都是女人腿間爬出的兒子。
郭雍容心中惻惻,叫道:“陛下……”
突然之間,蕭伯如將襁褓舉過頭頂,向階下奮力一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