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道然笑道:“你昨晚請了個和尚上身,直接把將軍他兩口子給拆了。”
岑知簡一愣,顯然出乎預料。
梅道然嘆道:“我瞧著他們兩個,的確是真心實意,但能這麼處到什麼時候,還真沒敢細想過。這件事也不在你。”
岑知簡默然,沒想到佔出個這個結果。
梅道然清清嗓子,換了話題:“什麼事?”
岑知簡做了個手勢,問:出去走走?
梅道然心中古怪,剛要點頭,便聽岑知簡咳了兩聲,立刻轉身回屋。不一會,拿了件披風出來,抬手遞給他。見岑知簡負琴,又搭手幫他把琴拿下來。
岑知簡結系披風,聽梅道然問:“怎麼拿琴?”
他笑了笑,接琴在懷,自己鑽進馬車。
梅道然看了眼車簾,扭頭問車夫:“岑郎要往哪去?”
車夫撓撓頭:“這……他也沒說明白,只說去郊外走走,去個景緻好看、行人少些的地方就成。”
乘興而來,隨心而行。
梅道然點點頭,“你留下,我陪他出去就成。”
車夫尚未回神,梅道然已在車轅後坐下,振韁駕著馬車走了。
南秦冬日雖冷,終究不比北方嚴寒,仍有垂葉枝木,潺潺流水。時辰還早,藍濛濛的天涯暈開一條金色泛紅的光帶,太陽是晴和而澄澈的,像胭脂盒落深井,悄悄結了片朱紅的冰。
梅道然勒韁住馬,岑知簡鑽出車簾。
梅道然講:“聽秦少公講,這邊的山峰都屬於大明山脈。那邊有個窪口,每天清晨都能看見幾乎沉在地上的白雲,就叫白雲窖。旁邊的水系都是金河水系,就在那邊分成兩支又彙聚一處,中間土地的淹留程度和月相很相近,就叫滿月壤。現在應該能瞭見——喲,彎著呢,今晚得是個蛾眉月。”
岑知簡隨他的指示遠眺,靜靜看著,像出神。
梅道然仍笑著:“也出來了,到底什麼事,多少露個苗頭。”
梅道然。
岑知簡叫他。
不是手勢,也沒有鸚鵡,他嘴唇張合,試圖發出聲音。
那聲音破損,嘶啞,難以分辨,極其刺耳。
岑知簡緩慢叫道,梅、道、然。
他輕輕綻開笑容,做個嘴型:我想看鳥。
梅道然望他一會,溫聲說:“好。”
一聲笛音遄飛,天際兩開白雲。
梅道然橫笛在唇,手指飛速翻旋。
這本是影子故伎,常用樂聲馴鳥,最終達到傳遞訊息的目的。音樂無上之美,卻被惡魔之手操縱去犯罪,而惡魔的歌喉竟是如此清和飄逸的笛聲。
一縷琴聲,竟追上這專門譜寫的笛聲。
梅道然垂眼,岑知簡已坐於草地,盤膝撫琴。
他不由想起數年之前,七寶樓頭的那個黃昏,岑知簡毫無徵兆地撥動琴絃,與他曲聲相和相契,梅道然再難掩飾震驚。
在他面前,多年苦練的馴鳥之術不值一提。
如此天賦異稟。
梅道然心中微動,突然想起自己昨夜問的兩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