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看了一會,邁步走過去。軍靴和雪地摩擦聲響起,蕭恆當即抬頭,神色有些不自然。
一旁梅道然心領神會,一把薅住李寒,“軍師,你看那邊那個帳篷是不是快塌了?我覺得快塌了。”
李寒瞧瞧那頂堅固無比的軍帳,認真道:“是,去提醒提醒。”
二人履雪地何止如平地,簡直是憑虛禦風。
秦灼從蕭恆面前住腳,冷淡問:“吃早飯了嗎?”
蕭恆一愣,“……還沒。”
秦灼將自己的粥碗遞給他,只吃了兩口,還冒著熱氣。蕭恆接過,秦灼又從懷裡拿出個布包,裡頭是肉幹和饢餅。
他不說話,只抱臂站著。蕭恆迅速吃掉,剛要開口,秦灼已經打斷:“我要跟你吵一架。”
蕭恆叫他:“少卿。”
秦灼面無表情,語速快而平穩:“秦善的少公秦煜來了,我要拿他。現在我要跟你吵一架,一刻鐘後出現在他的埋伏圈子裡,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兒哪裡不許去,和你的賬我回來再算。聽明白了嗎?”
不待蕭恆反應,秦灼猛地把粥碗搶來一摜,厲聲喝道:“好一個不受嗟來之食,你好大的氣派,好大的威風!我問你,我是不是你歃過血登過臺天地共證的盟友?都說糟糠之妻不下堂,結果呢,事情對我東遮西掩,我的話全做耳邊風!蕭重光,蕭將軍,你是不是早就生了貳心,連怎麼殺我的招數都想好了?我們南秦招不起這樣瞞天昧地金尊玉貴的同盟,不如今日你我一刀兩斷,就此散夥!”
蕭恆眼珠一震,忙往前跨上一步,伸手要拉他。
鏗然一聲,秦灼拔劍指向他心口,退步拉開距離。
秦灼冷笑:“怎麼,你還要打我?”
蕭恆有些慌亂,“我不是,少卿,你別……”
“我別什麼?”秦灼脫口而出,“我別和你斷,等你害死我嗎?”
誰都沒想到,溜出口的竟是這樣一句話。
蕭恆手指微微蜷縮,手臂從半空垂下來。秦灼面色一僵,忙小聲催促:“你配合我呀!”
蕭恆不確定般重新看他,突然赤手抓住劍鋒,鮮血頓時淋淋滴落。
秦灼手心一顫,剛要講話,蕭恆低聲道:“別動。”
不遠處的雪坡下,有一小撮曳動的盔纓,不仔細觀察只以為是枯萎的草根。
上下煎熬之際,陳子元終於攛掇起來火,和潮州營兵分兩路沖上來,見這情形也駭一跳,試探問:“殿下?”
你來真的?
倒是對面李寒默契神會,當即振臂呼道:“秦少公既與將軍論同盟,刀劍相向,何來分毫同盟之誼,分明是欺辱至極!將軍身為一地之主三營統率,安能叫爾呼來喚去遣如僕從!少公既然是這般誠意,那就不如散夥!”
陳子元陡然回神,拔刀叫道:“散夥就散夥,老子怕你們嗎!”
褚玉照趁機煽風點火,“散夥之前,你們蕭將軍欠我們殿下的,是不是也該清算清算?”
李寒問:“你們要算什麼?”
褚玉照冷笑不答,看向秦灼。
秦灼仍持劍指著蕭恆,從牙關中擠出字:“你鬆手!”
蕭恆卻不動,一直保持微微側頭橫目的姿勢,低聲道:“能走了。”
他手掌卻仍握著劍鋒。
秦灼氣不打一出來,深吸口氣盡量小幅度地抽走長劍,劍鋒割破皮肉的阻隔感仍傳遞到他手裡。他顫著嗓子笑了笑:“算什麼,分地!鑒明,立即帶兵回潮州丈量,蕭將軍如今割據一方,不會連一丁點的肉都捨不得割吧?”
一聲“分地”像一個訊號,褚玉照目光一凜,垂首抱拳,當即帶人就走。
梅道然怒聲道:“姓秦的,你們別欺人太甚!”
兩邊刀劍明晃晃相對,秦灼目光快速刮過蕭恆的手,飽含譏誚地落在他臉上,“娶妻還要三媒六聘,蕭將軍在這裡和我一毛不拔呢。既如此,還是一拍兩散,彼此幹淨!”
他將劍往靴邊一插,從腰後抽出馬鞭,看都不看蕭恆,當即掐指一哨,翻上奔騰而來的元袍馬背,摔韁打馬就走。
黑馬沖入松林,樹影如同箭桿射身而過。陽光下照,穿過樹梢冰晶,鉸落一雪地的金箔光。秦灼飛快振鞭打馬,全然不顧距離軍營越來越遠。